那女人的脸被风帽遮严了,所以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单看背影,又觉得十分熟悉,像在哪里见过,他站在门口,怔怔看了一会儿,见她上了一辆木质及雕饰上好的马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坐乘,车夫扬鞭赶马,待车走远了,他方踏入药店。hi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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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店掌柜见是他,恭顺有礼地叫了声苏先生,苏慕言将行李箱放在地上,说:“还是要那几种药!”
其实不用他说,掌柜也知道他要什么,勤快的小伙计更是手脚麻利,称药,包药,流水似的一气呵成,苏慕言便问闲着的掌柜:“方才那个是什么人?”出来看医生,还戴着风帽,北方民风粗放,女子出门早不戴那种东西了,都嫌累赘呢。
掌柜道:“听说是在白府里当差的,得了风疹,来取药的!”
原来是在白府当差的,怪不得坐那么好的马车。
苏慕言噢了一声,接过伙计包好的一提药,说:“有劳掌柜的,告辞了!”
掌柜将他送到了门口。
出了门,苏慕言在路边拦了一辆正在招揽生意的马车,回严家堂家里。
颠簸的车上,苏慕言不由得想,以前一直以为,这个季节只有她才会得风疹,原来还有人跟她一样皮肤敏感。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即将再婚,所以最近总是想起她,其实她很好,现在想来,真的很好,温柔到没有脾气,对他言听计从,但是不知为何,那时就是看她不顺眼,就是厌烦她没有主见,事事依赖他,离了他仿佛就不能活。
后来,他才知道,她不是他以为的这样,她也有莫大的勇气,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他真是看错了她。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牙根儿疼,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不甘心这么迟才认清她。
马车停在白府门外,车夫上前打起了帘子,曲娴怀里抱着几包药,自上面轻盈地跳下来,车夫把马车拉去了东偏院,曲娴回归一阁。
归一阁小花园内,小丫头柳书正为那几株白梅培新土,好让它们过冬,这是连琪交代给她的差事,只因为衍笙每次打电话回来,不是问麟儿好不好,就是问候这几株梅树,梅树据说是三太太生前种下的,小姐最是紧张。
柳书隔着梅枝,见是曲娴回来了,笑吟吟地道:“奶娘怎么在这个时节得了风诊,都入冬了,不是春秋两季容易得这种病吗?”
“北方的天气实在干燥,我一直不太适应!”曲娴将风帽拿在手里,两人隔着老远对话:“连琪姑娘在屋里吗?”
柳书拄着铁锹道:“连琪姐姐趁着麟儿睡着了正在收拾行李,奶娘快请进去吧,不要在外面吹风了!”
“姑娘忙吧!忙完了也回屋里去!瞧你累得满头大汗的!可别着了凉!”曲娴这么叮嘱着进屋去了。
柳书看着她进去,心里甜滋滋地低头培土:“人真好!”
连琪经常骂柳书笨手笨脚,这些日子没少数落她,连着院里的小丫头们也跟着耻笑她,只有曲娴对她一如既往的好言好语。
曲娴把药放进自己屋里,就去找连琪,果见她正在收拾行李,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抚着衣裙坐在一旁看着,这段日子,多亏有连琪护着,再也没人敢为难她和麟儿。
连琪自柜子里抽出衣服,回身放在摊开的包袱上,就见曲娴一双眼睛莹莹不舍地望着自己,她心中一滞,道:“你别担心,就算我走了,还有慧夫人呢,她会护着你和麟儿的,再不行的话,谁欺负了你,你把名字都记下来,等小姐回来,看不狠狠整治他们替你和麟儿出气!”
曲娴似乎十分想念衍笙,问:“小姐每个月都会回临溯住上几天,是吗?”
连琪将包袱利索地系好,说:“是,到时我也会跟她一块回来,不过,她身子越来越重,最好不要来回奔波,这边要是没什么紧要的事,主要还是留在省城安胎。 ”
“她有自己的孩子了,真好!”曲娴嘴上说着好,心里却为麟儿担忧,衍笙生下自己的孩子,那麟儿算什么。
连琪了然一笑,说:“放心,就算小姐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也不会扔下麟儿不管的,我家小姐那个人啊,最重情义,她给孩子的母亲留了血书,答应了将孩子抚养长大,她一诺千金,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的,自她决定收养麟儿那刻起,麟儿与她自己的骨血便一般无二,她自己生多少孩子,这一点都不会变的。”
曲娴压下眼中泛起的泪水,说:“小姐真是让人敬服!令天下间的女子,也为她倾倒!”她一直以为只有男人才可称之为依靠,却没想到有一种女人,比男人更可靠。
“哈哈,天下间的女子也为她倾倒,”连琪重复着她的话,抚掌大笑:“这句话很稀奇,我得替你带给小姐!让她也听听!若是此刻她在,定会捏住你的下巴,叫声娘子!”
曲娴脸色羞红:“小姐哪有你说的这么胡闹!”
“你别不信,改日你在她面前一试就知道了,这算什么,比这更胡闹的,我家小姐也做过!”连琪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口。
把曲娴给撩得着了急,追问道:“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连琪提着包袱塞进柜子里:“不能告诉你,万一你要是在她面前说露了,我就惨了!”
曲娴也不逼她,只装作漫不在意地道:“我瞧多半是你这丫头在夸大其词,我才不信,她一个大家门户规矩缚身的小姐能有多出格!”
连琪扬着眉毛道:“就知道你不信,不信随便你!”
曲娴一甩袖:“不说拉倒!”撇开脸不看她,暗骂,死丫头,挑起人的好奇心又不说了!简直可恶至极!
连琪也不在乎她发了脾气,说起了正事:“我和柳书走后,让小楼和初画进来伺候,这两个人我观察了有些日子了,人都挺机灵的,手脚也勤快,我瞧着还行,你要是用着不顺意,回了少奶奶,让她另换人进来也无不妥!只要麟儿喜欢就行!”麟儿开始认人了,他不喜欢的人,只要一碰他,他就会哭着不停。
曲娴细细记下了,起身说:“我给小姐缝了件斗篷,你给她带上吧,本来想亲自送给她的!到了该穿的时候,可是一月半月的她又回不来,亲自送给她看来是不可能了!”
曲娴说着回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捧着一个包袱回来了。
只瞧那包袱用的缎子,就十分漂亮,里面自然也差不了,连琪接过来,解开包袱捧起那折叠整齐的斗篷,拿在手里一摸那细滑的料子,看质地,二看缎面的结合处,辨功夫,针脚大多藏在里面,隐在里子里的,则细密均匀,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真是好手艺,好心思,不由得道:“怪不得前些日子,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呆就是一天一夜,眼圈也是青的,原本在熬夜给小姐做这个?”
曲娴点头,连琪感叹道:“你对小姐也太好了,我要是把你这心思带给她,小姐夸你的同时该说我没心没肺,没想着她了!”
曲娴大方地道:“那连琪姑娘就当是自己做给小姐的好了,我无所谓,只要小姐出门在外身上穿得暖,曲娴这点子功夫就没有白费!”
“那我成什么人了,”连琪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斗篷上繁复精美的花色,道:“你这番话,我会一字不落地转达给小姐!真不知为何你对我家小姐如此的关怀备至!”
曲娴眼光闪了闪,声音梗了一下,定了定语气,方说:“这不是应该的吗?”从连琪手中接过斗篷,亲自包好包袱,交到连琪手里。
连琪拿起包袱往柜子里放的时候还在啧啧有声地摇头:“我家小姐人见人爱到这种地步!既招男人喜欢,又招女人喜欢,人缘好到简直天人共怒!”
丫头自顾地自言自语,十分得有意思,曲娴绷不住笑了。
两日后,连琪与柳书到了省城,雇了辆车,让人送到东方府。
柳书抬头望了望东方府的府门,小声道:“不比咱府上好多少啊!”
连琪轻声斥责她:“来之前怎么对你说的,让你谨言慎行,少说话多做事,在人家的屋檐下,不比在家里,不能给小姐惹出麻烦,再多说做错,看我怎么罚你!”
柳书自然有柳书的长处,否则连琪也不会费尽心力地教导她。
柳书知道她只是面子上的严厉,并不害怕,吐了吐舌,乖乖缩到连琪身后,两人对话刚结束,令舍奉衍笙之命,出来领她们,说:“两位姑娘,少夫人让我带你们去见她,随我来吧!”
连琪有礼地道:“有劳姑娘!”
令舍领着她们折向西去的甬道,侧过脸说:“应该的!”
一路上,三人互报了姓名,以后便以姓名相称。
令舍在前面引路,一踏上四时楼的台阶,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自家小姐,饶是连琪这么沉稳的丫头,也掩不住喜色了,柳书在她身后,更是心急得悄悄碎步快行,几乎贴上连琪的后背了。
衍笙在厅里等她们,令舍满脸笑容一露面,刚想说她把连琪与柳书两位姑娘带到了,衍笙当先站了起来,朝她身后张望,最先看见连琪,连琪也看见了她,两个人都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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