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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第十三章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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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来到阳台上,何以然了望起夜空。见,当头的明月,在云里奔得是那么的急切,晚风,在身边吹得又是如此的激烈。何以然任风儿不停地疯戏自己的头髪和衣袖,猎猎地着响,此刻,真觉得自己整个的身心,是多么的清凉和舒爽。他又放眼远望,还见夜天下,远方的几幢高楼大厦,残灯点点。还有一,二个霓虹灯仍在闪烁,看去,仿佛有几只匍伏在夜的黑暗中的大小怪兽,都隐蔽得只露出了它们的眼睛,在朝他眨巴眨巴地窥探着,象在问,何以要一人独到阳台上来,立于这有点清冷的夜色之中?

    佇立于晚风间,何以然在深思,觉得自己的思绪,竟也乘风翻卷而起,并向夜天飘散而去;心情却似飞云,虽在奔赴着,一样的,哪知何处才是可投宿的家。想想——近来对自己,对高原的种种流言蜚语,及与人相遇间看过来的,迷茫而又急急避开的眼神;想想——刚才餐席上那几个人力挺中的波诡云谲,及其今后还会有的艰难与困苦;想想——自己为了事业,内心拥有的满腔热血,可是呵……;想想——高原几次畏首畏尾,自己却一再硬是坚挺着他,甚至似在逼着他只能持续的情景;再想想——家茵暂别自己也有两个多月了,还不知道她究竟好不好,真是对她思念不尽,眷恋不止的啊!再想想……。

    何以然一人,就这么伫立于阳台上,放眼投入到茫茫的夜色里,直感觉到——自己纵有满腹的话要说,除可对天向地抒怀后,却不知对何人说好,于是便深感,自己心里既是满满实实的,但要去说,又是一片空空荡荡的了。

    “谁要你们帮我去说情了?!谁要你们在大会上为我责备他们了?!我又没有请你们这么做!我宁可被他们罚得倾家荡产也不要你们来多管这个闲事!老实告诉你们,我现在恨你们!从心里面恨透恨透你们了!!我恨你们已经恨到要发疯的地步了,你们知不知道?!”

    呵!!那天,是为慰问袁紫霞去她家的,她对自己与高原表达的,竟是如此的天怒之恨,此刻,再次回忆起声淚俱下的那一幕,尤其是,她儿子晓明所说的那几句话,“你们公司里的人,还告诉妈妈,说,何以然和高原在大会上为妈妈的事叫冤喊屈,还说要帮助妈妈,其实他们是利用妈妈的事,来说明他们是怎么样的正确,怎么样的有道理,妈妈是被他们的目的利用了。也有人说,是妈妈和何以然狼狈为奸,串通一气,互相帮助,互相利用,达到各自的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样的,叫人怎能不悲凉起来的情景,就是此刻想来,怎还不叫人依然震惊!心寒!哀伤和加倍的痛苦!

    “我认为,老田刚才所讲的这两个方面的工作,没有哪一方面会始终是主导方,是必然永久处在核心位置上的。因为,任何事物的发展总是不平衡的,决不可能总是处在一个水平上的。”

    冯登科的这些话,话的本身是并不错的,但要看是针对什么事而言。他借很有道理的话来委婉地来反对,否定自己所提的报告,是很可使一般不怎么明理的人被迷惘,被蛊惑的。用否定之否定的理论来说明问题?那,又是谈何容易的事呵!而且,显然,他还有那些利益相关者在支持他。许多道理都是有心思来决定的,而,利益又是一切心思的根源,由此,单靠雄辩有用么?而且,把赶超世界先进科技的时间全都要去用在,说清楚怎么对待甚至必须让出利益的一番道理上?唉——!

    “何部长,我是很不想当什么总经理的人!算了,创立创新型企业的改革,谁要搞就让谁去搞,总经理谁要当就让他去当,我们就退出这个带来是非难辨的急旋涡。”

    何以然耳边,又响起高原因流言蜚而灰心丧气,并想退避三舍的话。唔——,高原这个人,知识渊博、见解深刻、品行端正、对人,对事,常常也能通情达理,信守承诺,但,就是意志不坚,没有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当然,人无完人,他能这样,在人品上也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只是,只是在非常需要他时,他如再要畏缩不前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我多么想家啊,而且我的心灵感应总弄得我对你很不放心。你每天要保证和我通一次电话,通报家里的一切情况,哪怕是深更半夜,也好叫我安点心……。”这是家茵一早就打来的电话,说来说去,总,不是想家就是在担忧着什么事,对她再宽慰也没用。

    “唉!!”寻思这些方方面面的事,何以然连续深深地,深深地叹着气,好像,借此一声叹,许可释重负了。

    正在沉思默想中的何以然,忽听得屋里传出一阵的欢呼声,原来屋里人都已进入了要吃长寿面的阶段了。

    何以然毫无什么颇高的兴致,只是闻声相应地朝屋里瞥了一眼,立刻,又投目于茫茫然的夜天里,再低头想,如何来按一按那难按下去的,翻来覆去的思绪与起起伏伏的心情呵。

    “为了什么大事,要一个人在这里愁眉不展的啊?”

    猛听到有人来叫唤,何以然急转身看:“哟,沙老,是您老啊,您怎么也出来啦?”

    “哎呀,里面都已经在吃长寿面了,我一看,你位子上空着,问老李,他悄悄说你在这里醒酒呢。”

    “是呀,是呀,我就在这里吹吹风,舒舒心。”

    “老实说,我看得出,你呀,心事重重的。你不要以为我已经老眼昏花,步履蹒跚,昏昏噩噩的了。其实,主人,也不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他只是不来打搅你罢了。”

    “沙老,在您老面前,我也实不隐瞒。”何以然刚说了一句又停顿不语了,但在略略踌躇了一下,想了一想后才继续低沉地说道:

    “沙老,我和高原,真的,我们说的话,做的事都决不是为了与什么人争权夺利。话说起来像是在唱高调,但,这是真的,我们只仅仅是,很愿为经济的发展和国家的强大做出一点自己能做的贡献。可是您老看,我们想有所作为,却面临种种嘈嘈切切错杂弹的弦音……,要知道,在当前的国际市场上,还少有我们能打天下的品牌,因此我们要奋起直追啊。光在这方面,我们已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是,可是极其宝贵的赶超时间还都要化在这种……,再说,我一年半载后也要退休了,时间实在太紧迫了,心里是急得很,又不知去向如何,您老说怎么才好呢?”

    “我知道,我知道,情况我也很了解,老田和老李,我们三个人是常在一起研究问题的。你和高原要挺住啊!在今天这个充满人心浮躁,急功近利,都想一夜暴富的社会氛围里,你们自有一种历史使命感,你们真是难能可贵的,沙力要向你们好好学习。”

    “目前,我感到可悲的是,自己与高原,好像有了人生奋斗的目标和方向,也愿意奋发努力,然而又发现,当要投入到这个目标和方向里去时,却又形成一种十分强烈的彷徨和无奈,这就完全像您刚才吟读的辛弃疾的词一个样。现在,我们真也有一种‘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的心情,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啊!您说怎么好呢?沙老啊。”

    “何部长,艰难困苦会使你觉得有一点点的丧气和无奈,但你能否站在这也是一件好事,是可帮助你的角度来看待呢?”

    见何以然没有应答,沙老便继续道:

    “你一定也听讲过‘敌存灭祸,敌去召过’这一说的。是呀,有对立面,竟可因之而避祸,无对立面,却将因之而遭害的道理,我想,我不作解释,无疑你也是能明白到其中道理的。一个人,真正的价值,很重要的是在于他能在什么程度上,和在什么意义上,把自己从迷惑和彷徨中解救出来,这种解救的结果就是提高,就是进步啊。你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说句老实话,当高原彷徨不前时,我也常常跟高原这样的说。可是在我自己也受到打击时,心里也好畏难,好矛盾,也会有,想知难而退的一闪念,可是我自己还在做高原的工作,要他坚决坚持住。心里想想真是……。但沙老,您放心,我想我最终还是一定能坚决挺住的!”

    ……。

    屋里许是又有人谈说起了什么趣事和戏言,忽的传出一片欢笑声,声声洋溢着宾客们的愉悦情怀,而沙老与何以然,一时似乎不知再如何说好,便都默不作声了。沉默了一会,何以然才轻轻拾起话题来。

    “沙老,我想问问,沙力他还在和你吵闹吗?他是否已经回来和你仍住在一起了?”

    “最近情况要好一点了,他情绪也有所控制,已经住回来了。”这么说起时,一下子,沙老也显得心事重重起来,竟也是满脸的苦涩,世上真是各有各的难处和苦恼。

    “那他上一阶段为什么事跟您要吵得这么厉害?还要搬出去住?!”

    “我……,我……,咳!你叫我怎么说……,怎么说好呢!”

    见沙老因自己这一问,情绪立刻更起了波澜,为了关心老人家,何以然就安慰道:

    “沙老,有什么话您就对我说,我也是很关心您的。”

    “好,就乘今天的机会,我也不顾我的老脸了!我也老实跟你说了。沙力跟我吵,你知道吵什么?他硬要我找你谈一次,谈谈怎么请你帮他恢复与你女儿的恋爱关系。”

    何以然一听说,即感到异常惊诧:“是吗?!”

    “阿呀,因为我不肯,他就用不再回家了来逼我。看到他天天神魂颠倒,痛苦不堪的样子,我这个做父亲的是又气又心疼的唷。”

    “沙老,这个帮忙问题,他自己也跟我谈过,要求过的,我也把其中的道理分析给他听过了。当然,他现在还要这样,我也能理解——人的感情到最深处,甚至无法忍受,无法摆脱时,理智的力量会显得一片空白,难以把握。”

    “我懂得,感情上的事是由心而出的,硬来是绝对不行的。因此,如果你女儿已有了自己的感情所向,那就算了,你别做什么工作。假如,你女儿还在选择之间,可以的话,老何,我说的是可以的话,你不妨,做点暗中撮合的工作好吗?当然,一点也不要勉强,一点也不要勉强的啊。”沙老言语时竟轻轻地,却是紧紧地握住了何以然的手,还十分动情地摆动着,以加重体现说此话的切切情意。

    “沙老,我看到您老深有舔犊之情,我很懂得您。其实,天下父母,哪一个不为儿女思前顾后,甚至是剜心割肉都是可以的。要是我女儿与您儿子换个位子,那么您刚才说的话,就该是我来对您讲了,做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我是很懂得的。”何以然说着,还在沙老的手背上连连地轻拍着。

    “告诉你这个情况,我心里是极其矛盾的。但不说,又怕万一真失去了可能出现的机会,为了沙力我也不顾我的这张老脸了,只是千盼万望你能原谅我的冒昧,我的唐突。”

    “沙老,看到您为了沙力,真叫我非常的感动,只是事情究竟会怎么样,我实在是无法向您老保证,我……。”何以然眼望着,紧皱起的满脸深纹和在激风里不停抖动的满头白发,尤其是盯着自己看的一双充满一种等待的,十分慈祥的眼睛,何以然突然心酸得说不下去了,真不忍再说出会伤了老人家一片慈爱之心的话呵!

    “啊呀!你们俩还在这里谈话啊,里面要切蛋糕了,快去,快去。”听有人高喊,两人回头看,是田池霖站立在较远处笑着,招着手,在呼唤他们。

    见老田站在那里还在等着,沙老朝田池霖一瞬间地注目后,接着再面对何以然说道:“好,这事就这样,就这样。我们进去,我们进去。”说完,他就转身迎向田池霖走去。

    “您先进去,我立刻也来。”何以然说道。

    很快,屋里传出了歌声:“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昂首察看,月亮已西倾到夜天的一角,风,却依然吹得衣袖猎猎作响。远方,闪烁的霓虹灯,还似那窥探的眼睛,在眨巴眨巴着。何以然再望了望夜色中的晚景,立即转身,也快步地向屋里投入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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