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并不清楚他二人想到了什么,也不太在意,总归不会是对安息不利的事情。他倒是对那个虽是茫然不知,却依旧满含担忧的太子长琴颇感兴趣。
这种人,一眼便能看到底,清澈得太过。不用多想也明白,他是被保护的完美,全然不知一切背后的黑暗,叶安息的事情他是一概不知。然而那担忧神色不似作假,司幽看着他,总觉得他的表现理所当然,却又有些不同。
不过那些都与他无关,他在乎的,需要担负的是叶安息的安危,其余的,他不必管,也管不了。
“大清早就跑到别人家门口吵吵吵,扰人清梦可实在是太失礼了。”
人未到声先至,听着声音,相熟的几人不约而同露出了果然是他的表情。
飓风结界越发稀薄,最终只余山间一缕凛冽寒风,不周山万里景色尽显众人面前。
面对只有如山海般嶙峋起伏的荒凉山岩峭壁,漫天阴翳,众人想想,似乎和也只有荒凉可以形容此地给众人的感触。
对面三人衣着一红一青一黑,黑色在这样鲜明的对比中格外显眼,叶安息如过往一般的容貌更让他们一眼确定来人身份。满腹久别重逢的话语都在这理所当然的熟悉感中烟消云散。
“日上三竿才起床,这晌午的日头都能被你看错,羲和怕是要找你算账。”
祝融闻言笑道,赤红的眸子一扫,看到钟鼓悭臾标志般色泽鲜明地龙角而蠢蠢欲动的众仙将顿时沉寂下去,乖乖的当雕像。
“哪里哪里,羲和妹妹性子好得很怎么会和我算这种无关紧要的帐。”叶安息看到这一幕,心中略微放松,既然能谈就比两方直接对立要好,他真心不希望传说中的共工怒撞不周山的惨剧重演。“倒是你们来了人界也不与我打个招呼,千年不见,你们可真是一点也没念着我这老友。”
“这不是有事在身么。”祝融将长琴推到身前,“长琴可是你一直念着你,你也不说关怀一下?”
太子长琴抱琴上前两步,似乎又觉得这距离不妥,眼看又要退回去,却被安息捏住了脸。
“哎,长大了就不好捏了,个子也高……哼。”
一直长不大是叶安息少有的心病,现在连当初一手带大的孩子都比自己高,叶安息心里颇不是滋味。
太子长琴覆上叶安息贴在脸上的手,被不周山的寒气沁的微凉的手渐渐染上他指尖的热度,这般亲昵举止倒让他舍了扭捏的心思。
“安息倒是一如既往,还是如此可爱。”
“喝!”叶安息佯装吃惊倒退一步,“你真是长琴?我家长琴可不会调戏人!痛……”
钟鼓抬手一敲他后脑勺,上前一步,赤红衣裳被朔风吹得飒飒作响,露出精装胸膛,虽说也是味道十足,可他少年模样和同样一身火红战甲袒胸露腹的祝融一比顿时就弱上了几个百分点。
唯独金色龙瞳冰冷生辉。
“你是他们的头?哼,上次倒是见过你,这次来不周山又有何事?”
语气十足的不耐烦。
自知在这些上古大神面前插不上话,悭臾乖乖的站在钟鼓身后,看到长琴时金色眸子熠熠发亮,长琴自然也注意到对方,看到那熟悉的眸子和眉间纹印正要开口,手掌却被捏了捏,低头叶安息对他轻轻摇头。太子长琴在龙族和父神之间来回大量,若有所悟。
司幽知道此时不是他能说话的时候,只是站在叶安息身旁静默不语。叶安息看他表情,心中有些揣揣,莫不是自己做的过分司幽当真生气了?在更成熟的人面前,叶安息总是会变的格外幼稚。
祝融看了他们这边一眼和共工笑了笑,对钟鼓略一作礼道。
“不久之前,一条黑龙于人界南方的戏水之举引来民怨。黑龙打伤伏羲派遣惩戒它的仙将,逃入不周山中。我等受伏羲之命前来捉拿作恶之龙,还请钟鼓大人通融。”
“哼!你要抓我同族,却还要我通融?”钟鼓讥讽道。“你这又是什么道理?”
“天道有常,此龙戏水之举害死众多沿岸百姓,冤魂四起,因果已结,若能令他偿还因果,于他并非坏事。不知钟鼓大人以为如何?”
共工姿容清俊,一派沉稳道。
钟鼓瞥他一眼,“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因果确实麻烦,不过比起当年伏羲小子一怒伏尸数万,悭臾所为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嗯,用安息的话说你们这也算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真是可笑!”
“无礼!竟敢如此污蔑天帝……唔!”
叶安息表示长琴这孩子总算是长心眼儿了,当年教他那些点穴封脉之法他没有忘个干净,人也机敏了。那仙将还没开口训斥完钟鼓,就被长琴一个禁言咒生生堵了回去,噎的脸都红了。
钟鼓视线漫不经心,对面水火二神却已是暗暗戒备,虽然已经做了留在下界的打算,但这些人却不能如此轻易折损,否则伏羲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想到这里,千万年的交情竟沦落如斯单薄,着实叫人心酸。
钟鼓收到叶安息的示意,拳头握紧又放开,就当做没听到。
“也罢,如今天道大势在你们,看在安息面子我信你们。只是,你们打算如何惩治悭臾?若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今日之事便再也休提!”
“这……”
共工愣了愣,先前的计划中可没有这样静下心来对谈条件,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也不善编谎,只好将求助目光投到祝融身上。
祝融苦笑着揉按额角,他也不曾想到叶安息会在此处,之前所作打算全部白费,伏羲想要借机击垮不周龙族的念头已然无用。不过,若能和平解决,再让其小心行事,想必千年内都再难有如此时机可以借机发难。
比起三界动乱,还是更喜欢悠闲自在的和平生活的祝融只是略想了想就做出了决定。
“此事尚无定论,需要将人带回天界于问天台由天道审判罪业,方才可定下罪名,决定奖惩。”祝融看了看面色有些黯淡的悭臾,摸着光洁的下颚笑了笑。“若是钟鼓大人觉得不放心,大可遣分|身与我等前去,以示公正。”
若能和平解决倒是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如此也不怕什么阴谋诡计。
这一次龙族虽看似妥协,实则令天界难以在做他想,无法暗中下手。毕竟三界之中虽以天界为尊,但处于观望,野心勃勃之辈不在少数,若有了借口令其群起而攻之——就算是伏羲,也要难受的很。
钟鼓不耐烦地道,“既然如此就不必多说,现在就启程,你们扰我安眠之罪,之后再与你们细算。”
祝融笑了笑,就知道这位烛龙之子定然不会轻易掠过冒犯之罪。
“这是当然。”
叶安息走到两方中间,笑容清淡,眉眼微弯。
“这便好了,我还以为你们要打上一架,结界都准备好了。要知道不周山乃是天柱,本有裂痕,幸得尊神守护才未出差错。若是你们在此动手,只怕——”
他说得轻巧,双方却是心中震动,钟鼓自然是庆幸没有打搅到父亲安眠,而祝融他们想的却要多许多——若是不周山崩裂,天柱倾塌,必将是天地几近覆灭之灾劫!伏羲一向算无遗策,这次的事情,他当真不知,当真没有料想到?
这话说出去连他们自己都不会相信。二人身后顿时惊出层层冷汗,觉得故友变作如此,委实心中难过。
“那把昭明剑……莫不是?”
共工想起不日前出世的神剑——中夜铸成,四野星华皆为之夺,莹莹辉光漫天流溢,宛若寒夜猝止、旭日初升。众神惊醒,伏羲亦为之惊叹,见此剑璀璨如同金乌临空,便唤之昭明。
如今想来,三界太平,而当年始祖剑之事众人皆认定剑乃杀伐之器。当时未作细想,如今细细想来,伏羲野心果然早已难以抑制。昭明剑可斩断灵力,如此异能对于惯用术法的仙神而言无异于谋杀。
虽早已不畏冷热,共工却觉得天地冰寒,阴冷寒气直窜天灵,生生打了个哆嗦。
祝融握住他的手,缓缓摇头。
“不管怎样,都与你我无关。现下情形已是最好,莫要多想。”
“嗯。”
共工深吸一口气,却未来得及吐出就在胸中凝做寒冰——
“小心!!!——”
叶安息只觉一点灼热自背后袭来,他身前便是长琴与司幽,二人都是极为畏火的体质。来不及细想,手中凝墨挥洒一片淋漓墨意,仙术加强版春泥毫针套在二人身上凛冽风咒将二人重重推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很快叶安息便连惨叫都无法,难以言喻的疼痛令他连呼吸都要断绝。
火焰如光如雾,五色斑斓,阴阳相生——果然是创世火。
“安息!”长琴落地转身就要冲过来,那凄厉惨叫如同利刃洞穿心头,疼痛难忍。
“别过来!”
叶安息抓住胸口,回头看到那已被烧成半具白骨的仙将,那眼中熟悉的冷漠高傲和他厌恶至极的金系灵力。
“呵……金雷神君…………果然是你!”
叶安息头一次露出这般怨恨深色,他就应该想到,伏羲怎么会仅让重黎他们前来,果然是备有后手。
“……蓐收,你不愧是……伏羲的忠心走狗………咳!…就算不过是分神,创世之火燃烧一切本源…你也,绝不会好过!你们的目的,本来就有我——是也不是?”
不过一缕分神和万年修为,蓐收并不在意,何况他已屏蔽五感,自然感觉不到烈火焚身的痛苦。他平静点头,漠然道。
“天帝早已算出你的所在,本以为一切顺利便下次再议,不想竟教你破坏了计划,不过能除掉你这个变数,此行不虚。”
叶安息眸光微动,“……你是怎…怎么算出我的所在?商羊犹不能预知,何况伏羲!”
蓐收抬起已成玉白骨架的手臂指向不知所措的司幽。
“神农多年为你病情奔波,此事不难知晓。只要卜算神农手下所在,自然可知你去处。”
司幽神情剧变,自责痛苦之色满溢。
“果然……果然如此……唔呃!”
叶安息捉紧胸口衣裳,无力委地,众人看不到的胸口处,那抹万花印记渐渐被灼烧消逝。天地间黑色浓雾渐重,不见五指。
“这、这是业火?!”
共工掩嘴惊呼,不觉退后。
叶安息身上燃起浓郁的黑红烈焰,周围黑色浓雾以他为中心聚集旋转,形成黑色的风暴。黑雾是浊气,或者称作魔气所聚。仿佛有什么破碎掉一般,叶安息体内清浊已然颠倒失衡,浊气浓郁的几近要溢出来!
这要是多麽深重的因果罪业才会有如此浓郁的业火啊!
满目黑暗之中,叶安息不甘地合上眼,再无声息。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还有一张,先滚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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