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之前,胤礽命人放下了一大盒的金锭在他们借住的屋子,最后再去看了才出生的“康熙”一眼,这才咬咬牙,狠下心驶上了回程。
上车之后,胤禔看他还是一直眉头紧蹙着,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安慰他:“别担心了,你若是想,以后还可以再来看他的。”
胤礽摇了摇头:“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说不清楚……”胤礽说着又叹了口气,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心里莫名生出种不详的预感。
胤禔看他不想说也便不逼他,手伸过去,抚平他皱起的眉:“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胤礽点了点头,靠过去,窝进他怀里,慢慢闭起了眼睛。
这一来一去的也花了三天的时间,好在宫里自从康熙遇刺之后就停了朝,也没有出什么岔子,康熙的肉身已经又抬回了乾清宫里头去,至于胤禛和假太子也就是胤礽原本的身体则在他们离开京之后,就已经由心腹侍卫分别带去城外找地方安葬了,而胤祉,则送回了他府上圈禁了起来。
而在胤礽回京的当天,就直接对外宣布的了康熙的死讯,以及皇太子登基即位的消息。
其实自从康熙遇刺,胤礽接管政事之后这一个月雷厉风行地把护卫京里京外的领兵将领全部换成自己人,掌控中京畿地区的兵权之后,众人就已经有了觉悟,就等着这一天到来罢了。
所以消息一公布,众人都很平静,却也没有出岔子。
但到最后,却是谁人都没有想到,事态会突然转变,又发生了另一件足以震惊朝野的大事。
康熙的肉身已经装进了梓宫里头,停灵乾清宫,诸王百官都来了跪灵哭灵。
虽然还没有正式举行登基大典,胤礽的身份却已经变了,众人对他的称呼自然也改了口。
胤礽虽然对自己当皇帝还有犹豫,不过已经走到这一步,也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其实守不守灵也都无所谓了,康熙已经当着他们的面投了胎,但这些面上的礼数却也还是得做。
而前来的哭灵的众皇子中,也包括已经被圈禁了的胤祉和胤禩。
事情发生的突然,胤禔原本和胤礽提议就不要这两个来了省得他们惹麻烦,但胤礽想了想,怎么他们也是康熙的儿子,这会儿康熙驾崩,他们不出现,似乎说不过去,最后也还是传了他们进宫来一起给康熙守灵。
俩人被人看着跪在角落里也不起眼,胤礽和胤禔都没有分过注意力给他们,便完全没有想到,胤禩会趁着人不注意,慢慢移到了胤禔身后来。
胤禔的心思全在一旁的胤礽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危险接近,等到胤禩手里的刀子抽了出来狠狠刺向他,却是余光瞥见这一幕的胤礽几乎没有犹豫就扑了上去,替他挡了这一刀子。
胤禔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胤礽已经背部中刀倒进了的怀里,再转过身,他身后原本想行刺他的胤禩举着染了学的刀子疯狂地大小,整张脸扭曲得就跟疯癫了一般。
于是原本还算平静的灵堂之上一下乱了套,胤禔也不顾不得那么多,先吩咐侍卫把在场众人都盯牢了,押下了胤禩,之后便抱起了胤礽进了里头去,再派人去传太医。
一众太医围在胤礽床边手忙脚乱,才送走遇刺的先帝,这会儿新君又遭遇同样的事情,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噩梦和灾难。
胤禔又急又恼,看胤礽脸上的血色迅速流失,鲜血已经浸染了身下的床褥,气得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椅子,咬牙切齿问进来请罪的侍卫头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八阿哥他会突然疯了一样行刺爷行刺皇上?!”
侍卫长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请罪:“奴……奴才也不知道,八……八爷他突然就像疯了一样,奴才看着像是中……中邪了……”
“中邪?!怎么可能会中邪?!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真……真的,他四肢抽搐,瞳孔放大,脸色灰白,样子真的很像中邪了……”
胤禔气得一脚踹过去:“滚去把人给爷带进来!”
侍卫头领命屁滚尿流地退了下去。
胤礽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胤禔扯起跪在地上的太医,厉声质问:“皇上他到底怎么样?!伤在背上为何也会流这么多的血?!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握救回他?!”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臣等尽力而为,臣等一定尽力而为。”一众太医又是磕头又是求饶,都快要哭了。
胤禔气恼地将手里的人扔开,坐到了床边去,伸手抚上胤礽的脸,触感冰凉得叫他心惊,当下眼眶就红了,心里一万次的后悔方才怎么就会让胤礽帮自己挡了那一刀子。
他情愿自己送了命,也不想看到胤礽因为他受这样的罪,但偏偏胤礽却因为他,如今重伤不醒。
趴在床上的胤礽毫无生气,背上的刀已经拔了出来,还上了药包扎过了,一旁跪着的太医小声禀报,说是从后面插入差点就刺进了心脏,胤禔听着难受得整个心都揪了起来,哽咽着哑声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众太医对视一眼,却俱是说不准便也没人敢开这个口。
胤禩被人领了进来,倒在地上整张脸已经从一开始的惨白变成了乌青,瞳孔放大眼里一点神采都没有,缩在地上浑身抽搐,样子确实很奇怪,胤禔一看就皱起了眉,想了想,示意跪地上的太医:“去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几个太医跪着挪过去,按住了还在浑身痉挛的胤禩,掐人中,翻眼皮,甚至连银针都用上了,捣鼓了半日,其中一个太医犹犹豫豫与胤禔道:“八……八爷,他像是失心疯了……”
“失心疯?什么意思?!”
“八爷像是吃了会使人心智涣散的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只能听人摆布,别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确定?”
听着胤禔冷到极致的声音,一众太医俱是打了个哆嗦,彼此看一眼,才同时道:“确定。”
胤禔咬牙切齿,吩咐道:“把八爷押下去,暂且押入宗人府,去他府上把他府上上上下下的人身家背景全部彻查清楚,到底是何人利用八爷行刺皇上,查不清楚你们就提头来见!”
胤礽趴在床上昏迷着一直没有醒,一屋子的人杵着,气氛格外沉闷,先帝就是遇刺驾崩的,新君还没有登基也跟着遇刺,怎么说都是不祥之兆,但不管外人怎么想,胤禔这会儿都顾不得了,寸步不离地受在床边,满脑子就只剩一个念头,要是胤礽活不过来,他也不用活了,直接抹脖子下地府陪他,就算投胎也得跟他一块。
到了晚上,胤禔让太医都退去了外头候着,屋子里也只剩下几个心腹奴才,路九端了吃食来,劝胤禔多少吃一点,胤禔摇了摇头,握着胤礽的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戌时过后,胤禔命人把屋子里的灯熄灭了几盏,帮胤礽把被子拉高了一些,小心翼翼没有碰到他的伤口。
依旧是忍不住,伸手抚上了他的脸,心中又惊又痛。
片刻之后,却感觉手下的触感慢慢起了变化,胤禔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胤礽在自己手下,从身子开始慢慢变回成了狐狸。
小狐狸身子缩在被子里,背上受了刀伤的地方已经不治而愈,脑袋窝在枕头里蹭了蹭,半晌,终于是缓缓睁开了眼睛,在胤禔错愕的目光注视下,抬起了头来,直直看向他。
胤禔愣了一下,小狐狸的眼神依旧是他所熟悉的,回过神这还是胤礽,胤禔几乎喜极而泣,扑上去将他整个抱进了怀里,低声呜咽了起来:“保成……保成……你还在……还好你还在……”
他还当真怕胤礽的魂魄已经被提走了,剩下的只有那只狐狸,幸好。
胤礽一动不动窝在他怀里,好半晌,才“吱”了一声。
胤禔放开了手,疑惑看向他。
“吱吱……”
——我变不回去了。
胤禔再次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胤礽闭了闭眼睛,再次“吱”了一声。
他确实变不回去了,身上的伤口不治而愈,但却再变不成人形了,其实在刚刚醒过来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有了觉悟。
这下胤禔便彻底愣了住,呆呆傻傻看着他,怎么会这样?
胤礽闭起眼睛,不再忍心去看他的表情,比起胤禔,他才是更郁闷的那一个,事情突然就急转直下变成这样,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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