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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乔很快镇定下来，他摇了摇头，说：“我不这样认为，先生。如果我曾经见过您的话，一定会印象深刻。”
亚瑟·施尼茨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多问，这倒让舒乔松了口气。他是真的很担心这位年轻人的嘴里突然冒出诸如“我就是你的施尼茨勒表兄呀，胡安表弟”之类的话，这种突发情况舒乔完全没法招架。胡安·卡洛斯毕竟是少年时才秘密加入黑狱区抵抗军的，在此之前他的人生有着何等细节舒乔无从得知；何况类似卡洛斯这样历史悠久的家族大都盘根错结，关系复杂得简直犹如一团乱麻，舒乔要在短时间内条条厘清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还好，看来这位施尼茨勒先生此次找他来别有他故。想到这里，舒乔不由得又好奇地观察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从站立的高度居高临下地打量这位年轻人，舒乔印象最深的唯有那头梳理得优雅得体的金发，以及一双略微凹陷看上去有些疲惫的眼睛。就在这时对方无意地抬了抬头，双眼与舒乔短暂地对视了几秒，舒乔突然发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事实：这位施尼茨勒先生的眼神出奇地苍老深邃，完全没有一丝年轻人该有的青春活泼，简直跟活了几十年已经洞彻人世间一般！
易容术？舒乔心中一惊。
这世上不愿展露自己真实样貌的大有人在，千方百计遮掩自身样貌缺陷也一直是人类孜孜不倦的追求，自从易容术问世以来这种现象更是屡见不鲜，简直到了大街上随便抓个人都带着些许易容术美化的程度。怪客丹尼、弗罗斯特、冯道逢，甚至就连舒乔自己，心情好的时候换张脸都跟换道菜似的。也正因此舒乔从不轻易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而宁愿相信自己头脑的推断，比如对于眼前的这位年轻人舒乔就有一种很危险的预感，这使他不得不打起一万分的小心。
似是感觉到了他心中的警惕，施尼茨勒先生忽然一笑，对梅森说道：“小家伙观察力挺敏锐。”
“感谢您的赞赏，先生。”舒乔说，语气不卑不亢。
被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称为小家伙，舒乔却没有任何不满。天知道眼前这家伙在年轻的容貌之下，隐藏的是怎样的老怪物。据舒乔所知，像杨老头那种地步的强者只要愿意，基本已经可以安安稳稳地活到两百多岁了，眼前的这位恐怕也相去不远。
“有意思。”施尼茨勒那张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年长者才会有的和蔼笑意，“知道梅森让你来这里是做什么吗？”
舒乔迟疑了一下，问道：“难道不是面试吗？”
“面试？”施尼茨勒咀嚼着这个词，反问道，“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对话像是在……面试？”
“是的，笔试过后不是应该还有一个面试吗？这是新生的入学程序不是吗。”舒乔“认真”地说。装傻充愣的技巧被他修炼得炉火纯青，看上去当真是天真无邪。
梅森的脸顿时一黑，似乎马上就要破口大骂一声蠢货了，结果嘴巴张了张，终究什么也没说，继续老实地端坐在沙发上。
这小子果然跟马丁那样，关键时刻会犯浑，梅森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倒是施尼茨勒接下来的话重又燃起了他的希望。
“你要这么理解倒也不错。”施尼茨勒缓缓地点头，“那么，你就随便谈一下自己的想法吧。不必拘束，只管畅所欲言。”
舒乔又是一阵迟疑，有些不确定地说：“什么想法都行？”
“任何想法。”施尼茨勒肯定地说。
“那我想谈谈关于刚才的笔试内容。”舒乔说，“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刚才的试题是您出的吧？”
“你做的是c类试题？”
亚瑟·施尼茨勒有些讶异地看了梅森一眼，而后笑了起来：“真是难得，自从我设计出那套试题以来，这五年来还没有一个新生抽中过呢。”
“那是因为其他试题的优先度太高了。”梅森嘴角抽搐地说。
新生入学笔试的题库虽然庞大，但题目并不是无穷无尽的，数万名考生每人随机分配五十到两百道试题，总有部分新生的题目会有所重复。那么如何选择这部分重复的试题呢？校方对此的解决方案是：依据题目的典型性与针对性，分别给予1到1点的优先度并录入考试系统，在分配试题的过程中由系统运行函数公式计算并决定细节，在不得已出现重复试题时从优先度高的题目中优先分配，再依此类推，进而分化出新生口中的a类、b类以及c类试题。
a类试题具有典型性，也就是重复出现的频率较高，考生通过大量模拟练习极为容易掌握答题技巧，甚至有人提炼出了标准而简练的满分答案。因此作为弥补方案a类试题的数目是最接近两百上限的。
b类试题具有针对性，基本锁定在某一特定领域出题。以本届新生笔试为例，平均一百道b类试题中就有五十道题目是针对目前外星战事的辩论简答题。只要考生事先获悉其出题范围，想要通过也并不难。
以上两类均为试题库中的主要考题，至于传说中的c类试题只在近年方才出现，题目太多灵活多变，既不典型老套也不针对死板，尤为可恨的是c类题目没有标准答案，也许你自信满满地写了通篇大道理，结果不合阅卷考官的脾气，一个大叉给你全划掉了，那你也只能躲角落哭去。对于追求效率和表面公平的新生笔试来说这显然是饱受诟病的，甚至有学者公开怀疑第一军校为何会出一版如此奇葩的题目，质疑这其中是否有些猫腻。因此c类考题优先度无限接近于1，只间或夹杂在a类和b类考题中出现过几道，整卷出现的情况几乎不曾发生过。因此梅森说其他题目优先度太高，其实是在委婉地表示施尼茨勒的那套题目太过奇葩，以至于无法被系统采纳。
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是a类b类还是c类试题都属于非官方的划分方法，第一军校对此从未制定标准，更不曾出面解释过。
“小家伙得了满分？谁阅的卷？”施尼茨勒对于自己出的题目显然心中有数，不由得好奇道。
“是系统阅卷。”梅森回答。
话音落地两人都转过头来望向舒乔，那眼中的意思很显然是：小子，你是怎么做到的？老实交代饶你不死。
“刚才那份c类试题里有一道很特别的题目，我想找出题人——施尼茨勒先生您解答一下疑惑。”舒乔突然说。
“哪一道？”施尼茨勒居然笑了出来，“每一道都很特别，不是吗？”
“问题是，这一道题目居然是：请说出你对星历1年发生的海明城机场恐怖袭击事件的看法。”
“这里边有什么问题吗？”施尼茨勒眯起了眼睛。
“海明城机场恐怖袭击事件是星历14年发生的（注1），题目写差了整整184年。”
“那你是怎么作答的？”施尼茨勒继续问道。梅森额头上沁出了一点汗珠，只好拿起面前的水杯掩饰心中的紧张。
“我说：去你妈的。”舒乔说。
“噗……”梅森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
亚瑟·施尼茨勒挥挥手，喷将出来的茶水迅速汽化成了气体，在空气中消散无踪，一滴也没有落在地板上。
尽管只是短短不足一秒的时间，舒乔却看得明白，就在刚才那些茶水行将沾到施尼茨勒的衣角时，所有水珠都短暂地停顿了一瞬间——那是完完全全的静止，就像是有人拿着一张实时抓拍的照片替换了那些高速喷射的水珠一般。
时间异能？元素异能？舒乔心头一阵惊骇，突然想明白了为何梅森对这位施尼茨勒先生如此尊敬乃至恐惧的原因所在。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亚瑟·施尼茨勒淡淡地问。他的声音带着长者的宽慰，那种语调似有魔力，让舒乔的情绪波动迅速平缓下来。
“我说去你妈的，因为恐怖事件不需要看法。”舒乔回答说，“任何针对平民无辜挥动屠刀的暴行，都不需要看法。”
施尼茨勒的眼睛一亮，他抬了抬手道：“说下去。”
舒乔继续说道：“不需要同情，不需要理解，不需要原谅，不需要理会他们的政治诉求，不需要了解他们的人生经历，更不需要换位思考，所谓对体制的剖析和对自身的深刻批评，在恐怖活动面前都是懦弱无力的伪善。对平民同胞无情屠戮大肆砍杀，这已经不单单是犯罪。恐怖份子既然通过行动证明了自己已经泯灭人性，我们为何还要给予同情？”
“所以我说去你妈的，如果他们的愿望是引人注目，那么对他们的最好回应就是一颗炮弹。”
“太偏激了！当时发生这一悲剧事件是有多方因素共同造成的，要是照你的说法，人类完全不必进步了。”梅森忍不住驳斥道。
“那是您的看法，梅森先生。至少我的满分答案是通过系统认证的。”舒乔耸了耸肩。
…………
注1：星历14年3月1日，国家时代残存的一批反人类联合份子在海明城机场突然发动恐怖袭击，死者盈百，伤者不计其数，成为震惊一时的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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