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卡车，拖着一众男女大人小孩在万山丛中盘行，时而吃力地攀坡，时而让全车老少悬着心徐探着开下陡坡，时而接连在崎岖的弯路中绕行。这时忽听车上有人说“快了，快爬到柴关岭了，还有张良庙，那地方美的很。”说完又听第二个声音接上，“对着哩，听过人说‘柴关岭雾气腾腾，张良庙赛过北京’”，话刚毕听第三个声音说“都坐稳了，前面连着是几个急转弯，从这片地方翻下山的不止一辆车了。” 第四个接话的是位中年女性，“那一车的人呢？” 第三个声音没正面回话，只拉长语调闪烁地自语“这么见不到底的深山沟，翻下去能有几个活的？”
这时，紧坐在郁文一旁的一位年长女人沉着脸闷声说“就不能把嘴缝上？自己不也坐在车里么，咋么不说点吉利的？” 话音不大，车上人却都能听见。
车子越开越慢，车上的男女心都紧了起来。许是刚才年长女人的话有了作用，一位操陕北口音的胖男说“开车的是有把岁数的老司机，这路他是摸透了的，车开的也稳，不像年轻司机毛里毛脚。”
“对，得亏咱摊了这老司机，技术好，路面熟，人心就安然的多。” 接话的就是刚才的第三个声音，他的话既是向那位年长妇人送去补过，也是在给自己和全车人壮胆，但细听得出，声音还是有些发怯。
忽然，坐在车斗靠后的人说“到顶了，你看！” 车上的人循声齐向后面方向看去，才知已快到高岭入云，飞鸟绝迹的柴关岭了，不远的群峰依稀被锁在时浓时淡的雾海里，朝下望去是令人发晕的黑魆魆的万丈深沟，四下死一般的静谧，只有自己坐的这辆陈旧车子在险峻的山道上踽踽独行，全车肃然了，一种恐怖静静地布在整车人的心里。
“三嫂你把娃都护紧了。” 栓栓轻声对郁文说。
“嗯。” 郁文一边点头一边把杜适，素梅，和录适往自己身边拉紧，一边说，“玉英，把你奶爸的腿抱住。”
“妈，”杜适心怯地扬起脸，看着妈妈轻轻问，“咱的车会翻下去么？我有点害——” 不等他说出“怕”字，郁文在他腿上拧了一把，压低声瞪杜适一眼，“再胡说！”
被这一断斥，杜适偎缩在妈妈身边不敢作声，心里却暗自摹想那万一的情况，这是他生来第一次对自然的恐惧，再看旁边的哥姐，他们脸上都露着与自己一样的心理，想到刚才妈妈对妹妹的话，他抱住了妈妈的腿，紧紧地抱着。
暮色中，车子到了山腰边的一处坦地，这里零星有几处简陋客栈，是专为招揽每天几趟过往乘客的。司机停好车后下来招呼乘客下车打尖和落宿，自己径直去了道边一家客栈，没到门口，里面主人早已出来寒暄相迎，看得出彼此是熟主熟客。
郁文和栓栓领着几个孩子来在一家客栈，简单用过晚饭后，捡在紧连的两间小屋住下，栓栓对郁文说，“三嫂你跟两个女娃在里间，我跟两个男娃在外间，我睡觉轻，你们放心睡。”
“那就这么着，这深山沟洼的地方，睡觉还得
警醒点。杜儿，你跟你哥去和你栓栓爸睡去。”
“我跟你睡。” 杜适拧着不愿，他自小跟妈跟惯了，从没跟栓栓爸睡过。
“你少拧迟！这里不宽展，挤不下你。” 郁文说。
“娃要你就让跟你去，给加一条床板行了。” 栓栓爸说着去墙角取来一条木板。
“别搭了，挤一晚上算了。” 郁文挡住栓栓爸“那就让录适去跟你，你们早歇着去，从虢镇到这里一路上你也乏得不轻。”
栓栓爸和录适去了外间休息，里间的人却睡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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