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后，马宾离开堂兄家，拎着刚刚做好的椅子给老族长送去。马庄村不大，也就方圆一里左右。马大哈家在村西，老族长家在村南，愣个神的功夫就到了。老族长是大忙人，张三家吵嘴了，李四家揭不开锅了，王五家下了牛崽子，芝麻绿豆大的事儿他都亲自到场。给每家每户排忧解难，对村民发号施令，久而久之，老族长自然形成一语定乾坤的威望。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难就难在村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难以调和。婆媳不和，天天绊嘴生闲气，高高在上的清官根本不了解情况，你怎么断？都是一家人，骨头打断连着筋，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判都有人说闲话。老族长出面，不说婆婆不对，不说媳妇强势，也不喝斥做儿子的娶了媳妇忘了娘。坐在当事人家中，东扯葫芦西扯瓢，七大姑八大姨，前三年后五帝漫无边际讲乡情讲孝顺，讲哪家婆婆对媳妇好，还不失时机加几个荤笑话，让大家都放松敌对情绪，扯着扯着神鬼不觉扯到家务事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灶火不冒烟？牙还有咬住舌头的时候。火越吹越旺，气越生越大，都是一家人，磕磕碰碰经常有的事，犯不着生气。日子还得继续过，吵几句嘴，天塌不了，地陷不了，千万别生隔夜的气。真有本事，使劲生几个崽子，天天忙得你脚打后脑勺，生气？喘口气的机会也给你。哈哈哈哈！”说完，不管别人笑不笑，他自己先阳光灿烂笑上一阵子。说来也奇怪，再大的气也泄得没影儿，于是一家人和和气气送他出门。马宾来到老族长家，当时他并不在家，他家里人招呼着让马宾到屋里坐。马宾没有进去，就坐在院子里，把椅子放在地上，等老族长回来。老族长家三世同堂，儿子和孙子都和他住在一起。孙媳妇生下重孙子，就是四世同堂了。这在乡下是让人非常羡慕的事儿，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命运，活着看到自己的重孙子。天上的太阳很好，他家的孙媳妇儿扛着大肚子走出屋子，到院里晒暖儿。马宾见了，赶忙站起来，客气地让她坐在椅子上。她也是第一次见椅子，见到做椅子的木头白生生的像块豆腐，总感觉不结实，怕摔着碰着，死活不愿意坐上去。马宾只好给她恭亲示范，坐在椅子上摇头晃屁股，说：“放心吧，这东西结实着呐。我就是奉老族长的命令才来送这把椅子的，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把不结实的东西送给老族长？除非我以后不想在村子里混日头了。”马宾信誓旦旦，差点对天发毒咒，老族长家的孙媳妇儿才咬着下嘴唇儿，犹豫着坐在上面。她这一坐就不愿意起来，她天天不是躺在榻上，就是杵在地上，肚子大的原因很少像男人那样盘腿坐席上。因为怀孕两条腿肿得跟馒头似的，一按一个坑儿。她站也站累了，躺也躺累了，却还解决不了两条腿的负担。坐在椅子上，两腿悬空，自然下垂，地皮儿都挨不到，当时就觉得腿部压力减轻很多，全身上下跟泡了热水澡似的十分舒坦。“呀，太好了，这东西多少钱啊？”老族长家的孙媳妇也想买下来。“别人家要钱，你家就不要钱，老族长对我那么关心，提钱不是生分了？”马宾故意说别人家要钱，他家不要钱，突出老族长家人在他心目中的份量，这份乖这份人情卖得恰到好处。要想在村子里打开市场，必需通过老族长家的人告诉村民们，这东西是收费的。要不然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真要搬走你一把椅子，你还能吊死别人脖子上？老族长在村子里极有威望，他要是替自己发一句话，谁好意思腆着一张厚脸皮搬椅子不给钱？大家只要花钱把椅子买回去，消息就像长翅膀的小鸟，哧溜哧溜很快就传遍全村。接下来就是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时候了，想到这个幸福激动的时刻，马宾心里就非常兴奋。身为穿越隋唐的人，遍地都是商机，遍地都是黄金，简直就是古代版的人傻钱多。马宾正和老族长的家人扯闲话时，老族长从外面回来了。一进大门，他就看到了孙媳妇儿坐在椅子上，当时就笑容满面，一脸春风。“宾正来了啊，这么快就做好了。来来来，到屋里坐。”老族长大手随便一挥，瞅着屋里对马宾说。马宾随在老族长身后也走进屋子里。双方席地而坐，老族长让家人搬出一坛酒，要感谢马宾做了件大好事儿。马宾客气几句，喝了几杯酒，再三感谢不在家的时候，老族长帮自己的忙。老族长喝了几杯，把酒杯放在小方桌上，缓缓说道：“我呢，不是爱管事的人，但是大家都给我面子，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好管闲事儿的习惯。不止你的事我要管，整个村子里的事，我都要管。”马宾见老族长说得很慢，似乎思考着什么重要事，便没有打扰他，老实听着，点点头等他的下文。“收税的事儿，不是我说了算，这事得村正拍板定案，他毕竟是官面上的人，以后交税的事，你得经过他才能办事。”老族长又要给马宾倒酒，马宾急忙推辞，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说：“稍后你就到村正郭化元家走一趟，告诉他一声，你回来了，经我点头，加入了乡社。甭看他姓郭，这村子里还是马家的势力大。我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的。”马宾有点纳闷，自己回来为何还要到他家报个到？便问老族长：“到他家说事？说什么？”老族长的目光从杯子里移到马宾脸上：“说你不懂事吧，你还犟嘴。村正收税，你不在家，收不到税，最为难的还是他。当初你离开村子，也不打声招呼，拍拍屁股说走就走。他把你的名字从户籍中除掉，这辈子你永远别再想讨到那二十亩露田。你不和他打个照面，到分田的时候，还得为难不是？”“哦……谢谢老族长。”马宾这才明白怎么回事。融合宿主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难怪自己不知道。幸好自己年龄小，老族长还以为自己啥也不知道，要不然这次就得露馅。马宾心里非常奇怪，宿主到底向自己隐瞒些什么，为什么要隐瞒一些东西？宿主对堂兄和嫂子的印象也不太好，经过自己的发现，他们其实挺热情的。现在又发现隐瞒收税的事，宿主为何把这些东西死死封存，不让自己知道？从老族长家出来，马宾便去村北的郭化元家。这时候马宾发现，关于郭化元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空白，宿主对郭化元似乎也有敌意。去郭化元家的路上，马宾思考着如何和他交谈。他不是普通的乡民，而是从朝廷下来的高官，肯定见识过大场面，在官场练就超人一等的察颜观色。千万不能让他从自己身上看出什么破绽，不然自己恐怕难以应付。来到郭化元家，马宾发现他家也很普通，并不象想像中的高门大院，而是夯土筑成一个大院落，大概地下奠基厚，整体上比周围邻居的房屋高上一筹。这就是一名落魄乡官的微妙心理，既想保持自己是从朝廷下来的高位，显得与众不同，还不得不考虑邻居的感受。高出来那么一点点，他就心满意足了。高出去太多，邻居还不乐意，谁愿意自家宅子被人家压着一头，一辈子没机会翻身？郭化元家的漆红木门做得并不精致，上面疙里疙瘩的。两扇门紧紧关闭，院里静悄悄的。这在乡下已属高级待遇，自家连篱笆墙也扎不起，和郭化元家比起来差距相当大。郭化元这类朝廷高官隐居乡下，和那世界的退休官员比起来，整体上透着穷酸相。马宾站在门口拿着门搭链“啪啪”“啪啪啪”敲了几下。敲门也是有规定的，敲两下代表有熟人来了，敲三下代表报喜，敲四下代表报丧，咚咚咚乱敲一通就是强盗来了！敲门声音也不能太弱，太弱里面的人听不到，太响吵着主人也不礼貌。敲门以后间隔一段时间，里面没人答应可以再敲，但不能一直梆梆梆敲下去，显得不够尊重主人。贾岛因琢磨“僧敲月下门”和“僧推月下门”入了神，骑着毛驴冲撞韩愈的仪仗队。韩愈是大诗人，心胸宽广，不仅不治他的罪，还帮他一起参考。韩愈告诉贾岛“敲”比较好，晚上去别人家，门从里面顶着，根本推不开。就算开着，怎能不敲门就莽撞进去？而在夜深人静时敲门就有了动静，给安静的夜晚添几份生机，使环境更加幽静，诗意盎然。由此可见，敲门的礼仪在隋唐时期被人十分尊重。自己来向郭化元说收税的事，已经有错在先，自然要更有礼貌。马宾敲门敲得胳膊发酸，里面也没有回声。马宾就提高声音喊了几嗓子：“家里有人嘛？”好半天，才听到里面传出细碎的脚步声，一名年轻娘子慌里慌张回说：“来了来了，这就来，别敲门了。”说着把门打开。映入马宾眼帘的是一位美女，身材窈窕如柳，一双眸子里带着惊慌，衣衫不整，脸色潮红，小嘴呼呼直喘，似乎刚刚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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