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菱站在云拂笑身后,微微摇头,动作的幅度非常小,小到四周几乎不曾发现她摇头。
见华菱的反应,陈容烟面露疑惑,却还是暂时压抑住了自己的疑惑,默默地站在陈小将军的身后。
陈小将军手一挥,让刚刚呵斥的那个士兵退下,声音不高不低,不喜不怒,道:“几位既是要出海,还是等一天吧!今夜可能会有大风巨浪,出海也不甚安全。”
闻言,华菱略惊讶地看向陈小将军,这陈小将军跟陈容烟虽然是兄妹,性格却大不一样,沉稳内敛,也颇有智谋,自己刚刚拒绝他们公然营救,可因为没有做进一步的沟通,他竟然编出一个夜里风浪大的借口让他们留下来,果然跟陈容烟那耿直冲动完全不一样,好在陈容烟叫了这个陈小将军来,否则现在她恐怕早就沉不住气了。
华菱偷偷看了一眼阮遇的反应,只见他面无表情,也是不动声色,缓缓回身问了云拂笑一句,道:“你怎么说?”
华菱被这一句问话惊了一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阮遇征求云拂笑的意见,他向来是全权替云拂笑做决定的。
拂笑今日眼神清澈,淡然得像一湖水镜,他想了想,轻声回答:“那便等一日。”
“好。”阮遇点头,淡漠又疏离地朝陈小将军拱了拱手,便转身领着拂笑和华菱回马车上。
看着这二人今日的反常,华菱一时有些不懂了,只得讪讪地跟在二人后头,突然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姑娘留步?”陈小将军道。
华菱心里一怔,拂笑和阮遇的脚步也是一滞,这种时候不宜多生事端,他们二人便俱都沉默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小将军。华菱回过身,有些疑惑,难道陈小将军还有后招?
陈小将军哂然一笑,道:“在下瞧姑娘眼熟,敢问姑娘芳名,可是京城人?”
闻言,华菱还未回话,拂笑眉头轻皱,阮遇便上前一步,沉声道:“将军慎言,家嫂向来不在外露面,何来眼熟之说?告辞。”阮遇说完,便回身上了马车。
华菱也不好再说话,便也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阮遇和拂笑始终没有说话,华菱突然觉得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瞧着车内的气压越来越低,她终究忍不住开了口,“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偷偷传了消息出去?”
“不觉得。”云拂笑和阮遇异口同声道。
得到这样的回答,华菱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有些紧张,却又不知道怎么去解释了,毕竟这事不是她计划的,但人却真的是她招来的。她只好硬着头皮又道:“那你们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什么事?”阮遇反问,云拂笑看过来。
华菱头皮发麻,答:“就是港口的事,你们明知故问嘛!”
阮遇轻轻靠在软垫上,似乎不打算说这个问题。云拂笑从刚才开始一直面无表情,此时却又对华菱笑了,笑得极好看,眼睛极为有神,声音也如往常般温温软软,他道:“许是今夜真的有风浪,推迟一天也好。”
见他这样,华菱真的不敢再问下去了,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怀疑,但是自己这么一直试图解释,不是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吗?倒不如不说话来得好。
回了宅子,华菱便当先回房打算补觉,前两天累的快死掉,昨晚上又没有怎么睡好。不管陈容烟他们有什么计划,她只希望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因为她现在还不能离开。
回了房,华菱将早上阮遇给的那个小药瓶拿出来,小心地倒出一粒,仔细地闻了闻味道,倒是可以辨出几种药材,不过都是些解毒药中常有的东西,其他的似乎是被制药人故意掩盖了,无法辨出。其实这种解药吃一次也只是能免受一次发作之苦而已,就算华菱复制出了这个药,那也是一辈子离不开它了,真正的解药恐怕只有让阮遇心甘情愿拿出来。
华菱撇撇嘴,她觉得让阮遇心甘情愿拿解药出来的可能性太小了。她将小瓶子收好,几步走至床边,仰头倒下,打算在午饭前睡一会。
刚睡下没多久,就有人轻轻敲了她的门,华菱坐起身,“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小丫鬟,手里的托盘里放着一小叠点心和一壶茶水。
“姑娘,喝点茶吃些点心吧!”小丫鬟将东西放在房中的桌子上,笑盈盈地看着床上的华菱。
华菱抬头也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那小丫鬟一笑,道:“姑娘不记得我了?”
华菱疑惑,突然脑中闪过一个人影,她惊得失声,掩住了自己的嘴,压低声音道:“青儿?”
青儿又是一笑,转身回去将房门掩上,朝华菱单膝行了个礼,合十道:“青儿见过小主。”
华菱下床,心里紧张地扶了扶青儿,压低声音道:“怎么如此大胆,敢混进这里来?”
“小主一直跟着他们身边,我们也没法接近,知道你们要出海,心里很着急,只好兵行险招,不进来问问小主的意思,我们实在猜不到小主的打算!”
华菱点点头,道:“这里你不能多留,我简单交代你几句……”
青儿走后,华菱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据明月楼线报,跟着他们的人马少说还有两路,要不然也不会发生上次客栈的刺杀之事了。华菱可以想到的,只有君元若,另外的,难不成只是明阁或者阮遇云拂笑的仇家?
从港口回来之后,阮遇和云拂笑一直待在一起,云拂笑很反常地没有来找华菱。晚饭后,阮遇出了个门,拂笑和华菱在正厅里随意地聊聊天。
没过多久,便有人慌慌张张地进来,面上一副惊恐之色,他看了一眼坐在拂笑对面的华菱,支支吾吾道:“阁主,阮司使他……”
华菱心中一凛,有些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拂笑的声音里也有一丝慌张。
那人语速极快,答道:“阮司使在港口遇伏,重伤落海,找不到人了!”
拂笑腾地一下站起身,就要往外冲。华菱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笑笑你冷静一点!”华菱扑上去抱住拂笑,“现在那边情况还不知道,对方如果早有准备,你去了当如何?阮遇落海,也不是没有生还机会,或许只是他因此逃脱也说不定,你先冷静下来!”
拂笑一怔,他瞬间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向来温暖干净的气息此刻有些落寞萧清,他缓缓转身,虽然没什么焦距,却的的确确地是注视着华菱的,他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华菱看着他这副神色,心里一截截地发凉,她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拂笑惨然一笑,华菱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脸上露出这样的笑,比之前看见的那个冰冷凛冽的云拂笑更加刺眼。他一字一顿道:“菱儿,我该相信你吗?”
华菱抱着他的手臂一僵,有些不可置信,转而又觉得愧疚。
我该相信你吗?这样的问题她没法回答,袭击阮遇的事并非她授意,可是仅仅因为这个,他就可以相信她吗?她不敢确定,虽然她早已没了害云拂笑的心思,可是阮遇……她虽然救过他一次,但是终究恩怨不那么容易两清。何况彼此的立场,彼此正在做的事,终究会让她和他们走上对立面。
华菱答不上来,只是愣愣地看着拂笑。
拂笑轻轻抚下华菱抱住自己的双臂,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布囊,递给华菱,道:“菱儿,你的解药。”
“解药?”华菱接过,有些不敢置信,“你从他那偷的?”
拂笑落寞地摇头,声音低低的,反问:“你觉得他不愿意给的东西,谁会偷得到?”
“……”
“他让我一出海,就交给你。”拂笑的声音极轻极淡,说完便转身,飞身离开。
华菱木然地捏着那个白色的布囊,一时心里万分憋屈。
为什么坏人不能一路坏到底,偏偏要摇摆不定呢?人心最是容易动摇,华菱想到在农户大娘家的两天两夜,心里有些酸胀。阮遇对于拂笑来说,分量轻重华菱早已知晓,先前因为自己跟阮遇不和,拂笑还极力维系,想必后来阮遇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也跟拂笑有关吧!虽然他伤过自己,伤过多多,可是当她听到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莫名的愧疚。
拂笑走后,宅子里似乎空了,到处都看不见人影,华菱突然觉得心里也很空空荡荡,她并不是没有想过去港口边看看,但是她极怕去了之后可能会面对的情况。她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了,更后悔自己跳进这个坑里。
夜黑风高,乌云蔽月,华菱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有些不知所措,隔了一会,云中露出半个月亮,雪亮如银。
“华菱。”
身后不远突然传来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
华菱应声回头,当看清来人是谁时,莫名地眼眶微热,她强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勉强一笑,“我就猜到是你来了。”
元若走进几步,并没有答话。七月底的夏夜,他周身浸着寒气,披着一件薄披风,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墨发如染,神清骨秀,惊心动魄地美。
“阮遇死了吗?”华菱咬着唇,眼眶通红,却硬是没有掉泪,因为她找不到掉泪的理由。
元若淡漠地看着她,忽然抬手捂住了她眼睛,低声道:“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
华菱一把打开他的手,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她再问:“阮遇死了,是不是下一个就是拂笑了?”
“不知。”元若淡淡地答,缩回手背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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