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菱幽幽地看了陈容烟一眼，缓缓道：“你走吧。”
陈容烟眉头一拧，却也无可奈何，气得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莫离走上前来，低声问：“小主，她……”
华菱抓了一把鱼食，撒进池塘里，一大群红红白白的金鱼涌过来，水面上甚为热闹，华菱脸上仍然没有波动，淡淡道：“不用管她。上次你亲自去找她的吗？”
“是的。”莫离点头。
“那就好，不要让皇上察觉到明月楼的存在。”
“小主放心，明月楼向来没有做过什么引人注目的事，平日里的行动也都有所隐藏。”莫离答。
华菱点点头，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莫离心思最通透，笑着道：“小主可是想问七皇子？”
“……”
“我早上让人去七皇子府打探了下，刘管家说他有两日晚上歇在了宫里，在府里的时候便一直在书房闭门不出。”莫离浅笑着答道。
华菱听了，没有多想，却又担心起另一件事，缓缓道：“东方走了，他的寒毒……也不知能挨几时。”
“小主既担心，何不自己去瞧瞧他？”莫离提议。
华菱心里一动，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还是不要了，他不来找我，必是没什么要紧事，我去又说什么做什么呢？”
莫离手里轻轻摇着的扇子停下来，她端起茶壶为华菱添茶，笑眯眯地道：“为什么一定要有事才能去见他呢？小主挂念七皇子，就不用想这么多，直接去见他吧！”
“谁挂念他了！”华菱结果茶盏，掩饰道，脸蛋却轻微泛红。
“小主哪里瞒得过我啊？分明心里就是……”说到这里，莫离住了嘴，有些话不该她说，有些话不能挑明，道理她都懂。
华菱并没有介意被人揭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连你也早看出来了？多多看出我这份心思，东方也知道我的心思，偏偏有人不知道……”
莫离心放了下来，手里扇子轻轻摇着，道：“小主只要肯承认就好办了！我看七皇子也未必不知道你的心思，大抵是有顾虑罢了，毕竟他是皇子，是将来或可成为天子的人，哪里能轻易走入一段感情？”
“天子？”华菱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会成为天子？”
“为何不可成为天子？难道小主没有看出皇上对七皇子的特别？除了龙辇，有谁的车架可以直接进入内宫？有谁在皇上面前可以不拘礼数？又有谁能轻易调动皇上的亲兵锦衣卫大营？七皇子虽然身中寒毒，多年闭门不出与世隔绝，但也只是表面现象，根据明月楼的情报，这些年他可没少有过大动作呢，皇上偏心如此严重，七皇子成为太子的可能性极大！”
莫离声音低低的，却字字千斤压在华菱心头，“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为天子……”
那个清华潋滟，如山如花的君元若，有一天身披黄袍，不苟言笑，端坐高位，众人山呼“皇上万岁”的情景，华菱很难去想象。在她心里，他只是一个美得让人目眩的少年罢了，他真的会成为天子吗？
“小主从未想过，并非想不到，只是不愿想罢了！”莫离一语中的，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小主，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你该好好思量思量了。”
华菱沉默了。莫离说得对，有些事，并非她想不到，而是她不愿意去想。对于君元若，她总是矛盾的，不见的时候总是无意间就挂念，见的时候总在心里各种揣摩他的心思，甚至不能给他足够的信任。她一边暗暗地恋着他，割舍不了他，一边又总是在逃离他，背道而驰。她心里的天平不停地两边晃动，从来没有一刻消停过，甚至连自己也摸不清内心，莫离说的对，她是该好好思量了，舍与得，向来相伴相生。
又过了一日，华菱更加有些神不守舍，不注意就进入发呆状态。
“姐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小七哥哥好不好？”多多轻轻拉了拉华菱的手。
“怎么想起来去看他？”华菱回过神，低头问道。
多多清澈的目光微微发亮，笑眯眯地道：“觉得无聊呀，想去找小七哥哥玩。”
低头想了想，华菱摇摇头，道：“让平山平海送你去吧，早去早回。”
闻言，多多小脸一垮，嘟着嘴，“姐姐……你陪我一起去嘛！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啊？”
“我不想去。”
“说谎！”多多小脸严肃，用力扯了一下华菱的胳膊，让她正视自己，道：“姐姐明明很想去见小七哥哥的！自从上次小七哥哥送你回来，就再也没来过了，他身上有寒毒，阿策哥哥又不在，难道姐姐不担心他吗？”
“我为什么要担心他？”华菱故作漫不经心，眼神又撇开。
多多再用力扯她一下，收回她的目光，小脸严肃，眉头紧皱，道：“又说谎！姐姐最藏不住心思了，还想骗人！明明就是想小七哥哥想的魂不守舍的！”
“你个二多子说什么呢！有这么说姐姐的吗？”华菱突然笑着弯身去挠多多的痒痒肉，“看你还敢不敢凶姐姐，皮痒了是不是？”
多多被挠的左躲右闪，咯咯地笑了好久，华菱才收了手。
“姐姐，你就跟我一起去吧！”多多还是不忘这茬。
“去哪儿啊。”华菱装傻。
多多笑得眉眼弯弯，“去你想去的地方啊。”
“我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好好待着坐吃等死。”
多多小嘴一撅，“姐姐刚才笑的时候，特别勉强，一点儿也不好看……人一旦动了情，就只会为那个人哭，为那个人笑，整颗心都扑在那个人身上，以后其他人再难入眼，再美的风景，再好的年华，没有良人相伴，终是虚度。”
听着多多这一番话，华菱惊讶地眼睛瞪得向铜铃，一把抓住多多，“你这话……谁教你的？”
多多笑眯眯地回望着华菱，回答：“没人教我，我看了姐姐收藏的那些话本子，自己总结出来的！”
华菱扶额，无奈道：“娘让你读四书五经，你倒好，净看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子，还说出那些老气横秋惺惺作态的话来，你羞不羞啊？”
多多轻轻甩开华菱的手，失去了耐心，道：“姐姐，你就别拧了，咱们一块去找小七哥哥吧，好不好？”
“好……”
华菱起身，牵了多多的手，便往外走，多多古灵精怪地回头，冲后面正在暗笑的莫离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出了门，马车早已备好，华菱深看了一眼多多和莫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自己离开的那些天，君元若给这两人灌了什么**汤。
马车一路颠颠地入了城门，径直朝七皇子府方向驶去。
距离越近，华菱心里越是打鼓，离自己离开的的时间越近，要见君元若，她心里就越紧张，他那一句“今生不要再回京”言犹在耳，她知道这句话并不能限制住自己，但这句话却代表了他的态度。其实两人中间这层若有似无的窗户纸，真的让她觉得很心累，却又没有勇气踏出一步，做那个先捅破窗户纸的人。
七皇子府正门前，永远是门可罗雀的清静，华菱不由地想起莫离说君元若或可成为天子，她淡淡地苦笑。他若为天子，势必二人会背道而驰吧。
边门开着，守门的小厮见到华菱和多多，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一如往常地迎她们进去。府里依然是老样子，八月初的如火如荼的炎热，似乎并未影响到这座府邸的清静和安宁。走了没一会，刘管家便迎上来，迅速换了一副无懈可击笑意盈盈的表情。
“唐小姐，唐公子，在下有失远迎。”刘管家客气道。
“我们来找小七哥哥的，他在正院吗？”多多朗声道。
闻言，刘管家的神色有一丝波动，答：“殿下正在闭关，不见外客。”
“外客？”多多的眉毛拧了起来，有些疑惑地看了华菱一眼，“什么时候我和姐姐成了外客了……我要去找小七哥哥！”
“多多！”华菱伸手拉住了气呼呼要往正院跑的多多，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里却掩饰不住的苍凉，看着面上带着客气恭敬笑意的刘管家，她问：“他不愿见我？”
“唐小姐多虑了，我们殿下只是在闭关罢了。”刘管家笑答，客气却又疏离。
“他的寒毒……”
“唐小姐多虑了，殿下现在的情况十分稳定。”
多多瞪了一眼刘管家，冲华菱道：“姐姐，别理他，我们去找小七哥哥！”说着就要拉华菱走。
华菱站着始终没动，半晌，淡淡道：“既然他不愿意见我，也便是做了决定……好，我尊重他的决定！三日后我会离京，如他所愿，今生不再回京，自此不复相见！”
“姐姐……”多多望着华菱决绝的表情，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愣了一愣，刘管家才道：“在下会将唐小姐的话一字不错地转告给殿下的。”
华菱朝正院放向虚虚地看了一眼，目光里有许多意味不明的东西。牵了多多的手，转身离开。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吧，不论对他还是对她。
如果两个人都不能坚定忠于自己的感情，没有将其他的一切彻底抛开的决心，那么还不如不要开始，这样结局可能会令人更容易接受一些。
还没走到二门，多多和莫离便堵住了华菱，急急地问道：“姐姐，你真打算以后不回这里，不见小七哥哥了？”
“嗯。”华菱点头。
“小主，你以后不会后悔？”莫离也抢着问道。
“……”华菱沉默了，后悔？
“小主，莫离不知道这样劝你对不对，但是……如果做了会后悔，不做一样要后悔，那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华菱愣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对于这件事，她向来是不愿深想的，感情的事，剪不断理还乱，偏偏她是个既胆小又怕麻烦的人！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衣袂翻飞摩擦的声音，华菱回头，便见那个墨发白衣的人，盈盈落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华菱心里的一根弦绷断，她苦笑，“你不是不见我吗？何以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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