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边看天空边走,不觉得遥远;回去的路,却感觉特别漫长。夏千风把风筝搭在了我的行李箱上,拉着它在前面带路。清凉的夜风吹来,他的衬衣和风筝都在飘动,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我想象着等会儿妈妈见到我的反应。她能不能一眼认出我就是她的女儿?十年过去了,我长大了这么多。我要告诉她:我跟季阿姨学会了很多家务;成绩也不错,拿过奖学金;我的作文还发表过,以后可以多写一些挣稿费,减轻家里的负担……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做个好女儿。
只要我不成为她的负担,和夏千风也好好相处,她一定会喜欢我的,不是吗?
“到了。”夏千风说。
我们面前的西式拱门顶端,嵌着黑色的圆体字:祁远之家。
“这是哪儿?”我疑惑极了。
夏千风还没回答我,就被门里扫着地的阿姨叫住:“小风!你来看我们啦?”
“玛丽阿姨,”夏千风亲昵地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我可想你们了!”
“阿姨也好想你啊!”阿姨看了眼手表,“九点钟你还在外面玩?总不会又离家出走了吧!”
夏千风拉拉她的袖子,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然后俩人一起走到我面前。夏千风拉起行李,玛丽阿姨拉我的手,把我带到了一间办公室。
这到底是哪儿?夏千风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办公室里,一位满头银发、衣着朴素的奶奶从桌子那边抬起头来。她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十分精致。
“院长妈妈,这是我的朋友,她没有地方去,你能收留她几天吗?”
“哦?你的朋友?”
“我们在汐泉公园认识的,她叫筝筝。”
脑海里一道光一闪而过:名叫“祁远之家”,还能收留无处可去的人……夏千风说的有妈妈的地方,就是这里?我竟然以为自己要回家了。胸腔中一团空气压缩了又压缩,整个人仿佛胀气的轮胎,随时会爆炸。
银发奶奶缓缓踱步到我身边,扶了扶眼镜,问:“小姑娘,你几岁了?”
我沉默。夏千风碰我的手肘,“你回答呀。”
“十六。”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都十六了呀!”那个玛丽阿姨大惊小怪的,“我们不收留已满十六岁的孩子。”
银发奶奶背着手,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说:“玛丽,带她去桂西的房间。”
“院长!那是我们最后一个空床位了!”
“先住下,明天再说。”她说完,又背着手,从容地踱到桌后,坐下翻阅文件。
走出办公室,夏千风握着我的手,眉眼含笑,“我就知道院长妈妈会留下你的。”
我面无表情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回你的家吧。”
夏千风的笑容僵在脸上。看到他无措和失落的表情,我竟然有点心疼,但更多的是快感。
“你不喜欢这里吗?”他急促地说,“玛丽阿姨和院长妈妈都是很好的人。”
“你也是好人。没人比你更好了。”
“你怎么了?”
“没怎么。”
玛丽阿姨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耐烦。我猜,她心里在想:白眼狼。
“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我不想看到你。”我转头对玛丽阿姨说,“哪个房间?”
她指了指走廊,“走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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