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在我背上的手臂明显地僵硬了一瞬,但马上,我被妈妈抱得更紧。她的声音颤抖:“筝筝愿意和我一起睡?筝筝已经完全接受妈妈,不再恨妈妈了?”
我真的恨过妈妈吗?
六岁前,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妈妈,每次问起,外婆都面无表情地说,就当你妈妈死了。
尽管我明白外婆很爱我,可她从来没有亲密的举动,好像在克制着什么;我需要安慰和保护的时候,她总是远远地站着,守护着我却并不靠近。
我越长大,越觉得不满足,甚至有时莫名地恨起外婆,恨完了又骂自己忘恩负义。
季思澄扎的稻草人,给了我灵感。
我从电视里、画报上、小伙伴们的妈妈身上攫取了喜欢的部分,在心中拼凑出属于我的妈妈——她温柔、美丽,会亲我抱我,关心我的一举一动。当我感到孤独,我就会想起她,于是我能说服自己理解疏离的外婆,也不再嫉妒被妈妈爱着的小伙伴们。
妈妈就是我的梦,我以为它永远不会实现。
可是有一天,季思澄跑到田间对我说:“你妈妈来了。”
推开咯吱作响的木门,种满葵花的小院里,外婆的身体撑在扁担上。晒干的豆子撒了一地。穿着白色长裙的年轻女人蹲在地上捡拾。她头上的盘发花式很复杂,有一根不知是不是故意挑出来的发丝,微微卷曲着垂落在她左肩。
她转头的瞬间,线条优美的发丝从肩膀掉落,悬在空气中随风颤动。
“筝筝。”她的微笑和我想象中的妈妈一模一样,“我是妈妈。”
我对妈妈一见钟情。在见她之前,我就爱上了她、思念着她。
我埋怨过妈妈不来接我,但这是诡计多端的夏千风造成的,我该恨的人是夏千风,不是妈妈。
“我不恨你。你是我最爱的妈妈。”甜腻的语气连我自己都感到肉麻,惊觉我撒起娇来,和夏千风大同小异。
“太好了,太好了,这比夏夏出院还让妈妈高兴。”妈妈胡乱擦着眼角的泪水,又哭又笑。
“我去叫夏千风进屋睡觉。”我说。
“交给筝筝了,我去洗把脸。妆都花了。”
夏千风躺在地上睡着了。他把毯子攒成了团抱着,脸颊绯红,嘴角带着一抹笑容,许是做着美梦。多笑一会儿吧,夏千风,等妈妈成为我一个人的妈妈,你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洗漱完,在卧室门口站了会儿。妈妈哼着歌整理床铺,把堆在床上的衣服塞进衣柜里。
“筝筝,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呀。”
我极尽乖巧地“嗯”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进卧室,带上门。
“你喜欢睡左边,还是右边?”
“靠墙那边。”我说。
妈妈从床的中央,挪到了外侧,掀起里侧的被子。
我从床尾甩下拖鞋,爬到床头。妈妈的手臂,连同被子一起覆盖在我身上,将我搂在怀中。我直挺挺地面朝天花板,感到紧张,还有尴尬。
“筝筝睡觉前要听故事吗?”
我摇头。
“也对,筝筝不是小孩子了,不用讲故事哄着睡。”妈妈叹气,“我真的错过了很多。夏夏小时候就爱听故事睡觉。”
“给我讲故事吧,妈妈。”我笑着望向她,“我忽然想听了。”
“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童话、传奇还是历史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关于妈妈的,我都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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