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房间门没锁。我敲门,无人回应,便闪身而入,轻车熟地打开灯。
我把保温饭盒摆在矮桌上。见桌上有铅笔和空白稿纸,我写了张便条:没放糖。顾云筝。
想了想,又擦去了名字,落款改成“妈妈”,加上“春节快乐”,把便条一角压在保温饭盒下。
矮桌上还放了高高一叠纸张。我看了几张,全是静物或几何素描。夏千风的画不是这种风格。他在练习基本功吗?
这叠素描之下,有一本a4大小的线圈册,我曾经看到夏千风趴在床上,用它画画。我转头看了一眼黑洞洞的门口,心扑通直跳。稍作挣扎,我起身把房门锁上,再蹲到矮桌边翻开了它。
对了,这才是夏千风的画风,每一幅都像藏着一个等待述说的童话。我被画册深深吸引,不知不觉看到最后一幅——
山谷中,散落着几座漂亮的小房,山上层叠的色块也许是梯田。
在梯田上、房间,长着几棵奇怪的树。它们没有树干,呈软绵绵的条状,海带似的漂浮着。
夏千风的画本来就不写实,我没有执着这些怪异的树。不过,我最不喜欢这幅画,因为它给我的感觉一点也不美好,反而有些压抑。
我合上本放回原处,关了灯,小偷似的猫着腰打开门,溜了出去。正逢夏千风从走廊的另一侧走来,我躲在暗处,看他把门关上,锁好,又回到了走廊的另一端。那是院长的办公室,此刻屋内逸出喧闹声。
夏千风走入明亮的办公室后,我踮着脚尖,小跑到办公室的窗外,扒着窗沿往里看。
祁远之家的孩们围着两张圆桌吃饭,院长、玛丽阿姨和夏千风站在旁边,给他们添饭、倒饮料,气氛热闹融洽。
“我要千风哥哥给我的饭,不要玛丽阿姨的!”有个小男孩叫嚷起来。玛丽阿姨气鼓鼓地敲他的头,然后把饭勺扔给夏千风。另一张桌的小朋友们看到夏千风拿着饭勺,不管碗里是不是满着的,都喊着要加饭。夏千风耐心地一个个应付,嘴角始终上翘。
还真受欢迎。根本不用担心他在今晚感到寂寞。
我想把桂花小圆拿回去,但想到房门被锁上了,只能放弃。
远处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我转身循声看去,漆黑的夜空中,一朵硕大的烟花绽放,紧接着又是一朵。
小朋友们立即从房内挤出来,站在空地上看烟火。我紧紧地贴着窗下的墙根,紧张地斜眼打量空地,还好,只有小孩。
忽然头顶有人低语。
“小风,这是你在祁远之家的第二个春节。”
“谢谢院长妈妈,再次收留我。”
“说实话,我本来更担心筝筝。她和妈妈之间隔阂深,不是那么容易消除。没想到啊,逃回祁远之家的人竟然是你。”
“让院长妈妈看笑话了。”
“第一次是为了惩罚一直忽视你的家人,这次呢?顾女士对你一直不错。出问题的是你和筝筝?那孩虽然性很执拗,但是只要你把她当成家人对待,她早晚会接受你。”
嘭——砰!一颗烟花爆开无数根流散的细长光条,继而迸发成漫天星光。
“我做不到。我只能把妈妈还给她,做她的守护者,弥补我亏欠她的。我们永远不可能再成为家人了。”
贴在冰冷墙砖上的手冻僵了,凉意彻骨。绚丽的流光湮灭,黑夜陷入空前的寂静。欢呼雀跃的孩们忍受不了片刻的等待,烟花没有再升起的意思,便作鸟兽散,纷纷跑回屋去。
“院长妈妈!快倒计时了!”
稚嫩的嗓音一喊,夏千风和院长回应着远离窗边。
我缓缓挪动脚步,穿过拱门,迎着寒冷的夜风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鼻尖落上了烟花的灰沫,我用手指拂过。
“十、九、八、七……”身后异口同声的倒数声追来,我轻念:“,二,一。新春快乐,夏夏。”
不是一家人,也就不再是敌人。可我还是很讨厌你。比以前更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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