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跟顾容一起吃过饭后,杨行长对孟黎的态度虽然依旧亲切,但是她感到一种微妙的改变。-似乎自己又成为了一个不具‘性’别特征的下属。
这种改变让孟黎骤然松了一口气。于是在杨行长偶尔提起顾容时,并未反驳她与顾容的男‘女’朋友关系之说。
只是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周围熟悉的不熟悉的同事全都知道了这件事。还有热心的劝她赶紧定下来。
心里有些东西像溃退了一样,以前觉得应该寸土不让的坚守,‘露’出败下阵来的疲态。
一件一件的事情发生以后,孟黎觉得她逐渐认清了自己。这个她,其实与想象中的并不一样。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也没有特别勇敢或者正义,就跟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会计较得失,会妥协,会明哲保身。
就像杨行长这件事,严格说来,或者放在美剧里,大概称得上职场‘性’‘骚’扰。她讨厌这样的的事情,可是她不敢说,更加不敢义正辞严地指责,甚至一度害怕因为自己的拒绝而丢掉工作。她还担心只要有人看出蛛丝马迹,别人不仅在背后议论杨行长,还会说她不正经,怀疑她跳槽过来的合理‘性’。
这样的认识让她失望。对她自己失望。
和顾容一起吃饭时,她简单说了几句最近的心情低落。
顾容劝她:“人之常情而已。没必要苛责你自己,你又不是要做圣人。你要是真的觉得和杨行长相处别扭,看不惯他,找个机会调走吧?”
孟黎幽幽地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来的时间本来就不长,上上下下的人还不熟悉,也没做出什么显眼的业绩。往哪儿调?谁要我?再看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有数不尽的烦恼似的:“再说,我觉得自己没劲,倒不是完全因为看不惯杨行长。而是明明脑子里有一个声音说他感情上不道德,另一个声音却又在说:’关你什么事?!社会里,谁不是这样?大惊小怪的!’”
“觉得自己没自己以前想得那么好,那么道德,‘挺’失望的。”
顾容知道孟黎这是钻了牛角尖,劝不回来,便笑笑,说:“得,那一会给你发个不道德证。”
孟黎“嗤”一声:“不道德还是远远轮不到我的。”
吃完饭以后,顾容送她回家。车一直开进小区里,停到单元楼下。
孟黎一边笑着说:“你还‘挺’周到,送人送到家‘门’口”,一边拿了包下车。关了车‘门’以后,正要曲着身体透过车窗摇摇手,却见顾容也下了车。
顾容一手抵着‘门’,一手撑在车顶上,微微俯下头,笑着问孟黎:“这哪叫‘门’口?要不我送你上楼?”
孟黎心思一动,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你赶紧回去吧。”说着,还后退了一步。
这后退的一步就像踩在顾容身上一样,他顿时‘露’出受伤的表情,黯然到:“那好,我看着你上去。”
孟黎便转身上楼。
开了‘门’,伸手按了灯,雪亮的光落在沙发上、地毯上,有一种清冷的安静。她刚坐下,听见座机突然响起来。震耳‘欲’聋一样,吓得赶紧接起来。
电话那头是赵素秋。
孟黎问到:“妈……怎么没打手机?”
“打不通。吃过饭了吧?”
孟黎一边说着:“嗯,在外面吃的,刚回来。我爸最近怎么样?没喝酒了吧?”,一边使劲伸手把包拽过来,掏出手机,一看,没电了。
“还行,没什么问题。你跟谁在外面吃饭啊?”
“……顾容。”
赵素秋叹了口气,说:“其实你没必要担心我跟你爸,我们毕竟两个人,有个伴。你一个人在外面,才让我们不放心。小容吧,犯过错,但也不是十恶不赦。”
“而且,我最担心的是你将来生孩子的问题。不管跟谁,你总得结婚,总得生孩子。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就算结婚这个事情拖得起,生孩子却拖不起。早生总是比较好。”
孟黎正躺在沙发上,捏着手机,望着亮得发冷的光半天没说话。
以前总以为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找一个让自己称心如意的男人,去碰一段缘分。就算找错了,也没关系,刮骨疗伤还可以再换一个。
可是,其实,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完全符合你的心意,能够像打开开关一样打开你身上那个关于爱情的按钮。
只是,人活着,活着,就累了。
十七八岁的时候,一肚子的情思,能够柔肠百结。看见一张笑得刚好的侧脸就能怦然心动,看见落叶飞‘花’也能思索半天。然而,到了三十岁的时候,柔肠不再,情思不再。
不会再轻易地喜欢一个人,同样,也不会再轻易地憎恶一个人。
大概,这就是成年人。
孟黎对着电话小声说:“放心,我有分寸。”
——————
又是顾容来接孟黎下班。上车以后,顾容说起周末有一个客户结婚,叫她陪他一起去参加婚礼。
孟黎刚刚扣上安全带,听着那声脆响,突然问:“那我们算是什么关系?”
顾容扭头看着她:“我们在一起了呀。”
像是一锤定音的宣判。
孟黎的心里很平静。不欢喜,也不忧愁。应该是从顾容赶来照顾她爸那天开始,到后来帮她挡掉杨行长,日子就像回到了从前,回到她和顾容结婚的那段时间。
这个结局,就这么不知不觉,却无法避免地来到了。
孟黎记得,第一次顾容向她表白时,以及后来求婚时,那种巨大的让人眩晕的喜悦。
真是奇怪,那时候怎么会那么欢喜呢?
她微微侧头,淡淡地说:“那就这样吧。”好像在面对某种强大的力量一样,只能顺从接受。
顾容突然一踩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刹得太急,两人都往前一倒。
“怎么了?”孟黎的语调上扬,满脸惊诧。
顾容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侧头看着孟黎。她的态度,平静地让他发慌。
“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放不下。要是你不愿意,我可以等,一直等到你真的原谅我。”
孟黎从发生大事的惊吓中缓过来,笑笑:“你别多想,我答应了就是愿意。”
现在的答应和以前的答应截然不同。她突然发现她竟然学会了那么多东西。
她不再对婚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愿意答应顾容,不是基于爱情,而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可以优化彼此的生活。
顾容是适合与她共度一生的人。他们本来就是谈得来的朋友,而且顾容向来支持她追求事业。再说,顾容长得好,人也聪明,跟他生的孩子,应该也是不差的。
顾容却觉得孟黎的表情还是像有什么不对劲一样。他突然抓着她的手说,急切又诚恳地说:“你放心,我以后再不可能犯那样的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我想了很多……”
“首先,一个愿意和有‘妇’之夫勾搭的‘女’人,本身就是有问题的。所以……”顾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尴尬。他不明白以前怎么会觉得姜婉天真?!明明她和自己在做着一件并不天真的事情。
可是要直面自己犯过的难堪的错误,还是尴尬又难为情的。简直不想承认那个曾经的自己,怎么会蠢成那样?!
“再则,真的从内心来说,我受不了你离开我。没有任何人,或者事,值得让我失去你。”
他十分清楚孟黎不是完美的,然而,孟黎身上有他最想要的那一部分。他的‘女’人,应该聪明又独立。可以和他聊人情工作,也可以谈论艺术政治,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他对自己的定位是社会‘精’英,他希望他的‘女’人和他一样,‘精’英也强大。他们是可以互相携手的力量。
孟黎将手‘抽’回来,带着浅笑说:“开车吧。我相信我们能过得‘挺’好。也不用大费周章了,改天网上约个日子,我们重新办个证。”
顾容便顺着孟黎的话往下说:“我陪你再去看套房子,选离你上班近的,你喜欢的。”
“好。”
兜兜转转,一切又好像回到以前。
只有孟黎内心里清楚,其实并不一样。
刚刚顾容解释那么多,无非想让她有安全感。可是对现在的她而言,安全感早已不再来自别人,而来自于她自己。
她有一份工作,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也有取悦自己的闲心。所以她不需要畏惧跟另一个人共同生活,同时也不畏惧失去这个人。
为婚姻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清醒地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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