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早就相熟相知的老朋友在相隔多年之后才找到机会见面一样,莫伦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少年是谁。-李延年,这样富有上古华国‘色’彩的名字,就该是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才能显得如此贴切。原本这个时代的人们会在本名之后再起一个华文名,只是为了凸显一定的文化底蕴罢了,就像是崇尚‘潮’流的人总愿意在脖子上打个荷尔‘蒙’感应环一样,真正从心底理解并接纳这种行为的人只怕不多,但大部分人却都愿意这样做。
莫伦自己的华文名是母亲起的,顾是顾夫人娘家的姓氏,顾夫人一辈子为了联盟军队奉献了最美好的青‘春’华年,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却实实在在是一个伟大的向导,一个杰出的‘女’行政官。她有尊贵的上古华裔血统,至今人们提起她都会尊称一声顾夫人,而不是拜尔德夫人,正是因为她在嫁给莫伦父亲拜尔德统帅之后仍然是一个独立的成功‘女’‘性’,是难得的不依附于哨兵的向导,尤其她对于联盟近代军队后勤体制的建设具有巨大的贡献,即便莫伦父亲曾经的辉煌也无法遮盖她身上的光芒。
莫伦敬重甚至有些敬畏母亲,但却无法和她亲近。不过在一些小事上,例如接受一个跟随母姓的华文名这种事情,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宽容。这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辈子极有可能不会成为母亲希望的那种儿子,所以除却原则‘性’的问题,在其他的许多小事上愿意做出一定程度的妥协。如果说认识李延年是他二十多年枯燥接近于公式化生活中唯一的一抹亮‘色’,那么顾伟伦这个名字,成功地让他感觉到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共同点。这个共同点促使他内心的忐忑程度降低了许多,这才使得他在怔然听到有鲜‘花’在自己心口悄然绽放之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无措。
排除在理智反应之外的所有感觉,在莫伦而言都是极度陌生的,他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去思考这一瞬间自己的心情是因为什么因素而产生,从而更深刻地认识和了解自己。作为联盟的机甲战神,他被要求每天都进行严格的自我审查,这包括每天的心情起伏,还有生理系统的各类数据。他内心其实非常抗拒这种事情,但基因里强大的服从‘性’令他无从拒绝,而且这么多年也养成了习惯,所以在认出李延年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不是出声打招呼,而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思考自己此时此刻心跳紊‘乱’的根本原因。
于是,对他存在同样类似感觉的李延年反而先一步对他举起手臂挥了挥,笑着问:“师父?是不是你啊。”
熟练轻松的口‘吻’就好像他们早几年就认识了,平素也经常联络那般。
莫伦的思绪被打断,略有些迟缓地点了点头,嘴角也不经意扯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回应道:“嗯,是我。”
李延年高兴地跑过来,脸上浮现出运动过后的薄薄红晕,伸手就勾住了莫伦的脖子,“哎,我看到第一眼就知道肯定是你!师父你长得可真帅,就比我差了一点,哈哈哈走走,站在‘门’口干什么,我们快点进去,我订了位置了!”
莫伦的身形略微僵硬地往后撤出一点距离,却在目光接触到对方眼睛里毫无防备的热情和温柔时,骤然放松了背脊。
如果这个时候机甲战队的任何一个队员看到这一幕,恐怕都会立刻惊吓得忘记呼吸。这是他们老大?一定是他们眼睛睁开的方式有问题!谁都知道整个联盟军队里,最高冷的长官就是莫伦上将,他常年不苟言笑,‘操’练队伍起来比智能机器人还要冷酷无情,‘性’情刻板无趣,‘私’生活更是一张白纸,然而现在他居然没有打断这个第一次见面就上来和他勾肩搭背的少年的胳膊!
这是基因突变了吧天了噜!
关于这些李延年当然毫不知情,他从小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对于那些有心搞好关系的人,只要他出手就没有不成功的,和第一次见面的同学老师打成一片完全算不得是个问题,他骨子里就是个待人坦诚热情的人,又喜欢‘交’朋友,三教九流都谈得来。在贝勒斯军校没几个朋友完全是因为他不像和那些同学有更一步的关系。在他的认知里,早就把顾伟伦划定为自己人的范围,觉得师父‘性’格沉稳,机甲‘操’作技术逆天,对他又好,教东西从不藏‘私’,所以即使认识不长时间,在心底和他却是非常亲近的。今天他抱着期待而来,事实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师父的气质冷冽清透孑然独立,只随意‘插’兜站在那里,目光淡淡的就仿佛是一道最酷炫的风景。不但身形高大,容貌也是他向往的那种类型,第一眼印象简直一百分,他哪里还有顾忌,当然是放下一切架子上赶着讨好,就怕师父不喜欢自己!
“师父,你先坐。”李延年觉察到自己刚才伸手的那一瞬间顾伟伦有些不自然的躲避,这会子的行为举止就稳重了些,帮他拉开椅子,做出小辈应有的谦虚姿态,微笑着问:“有什么忌口的没有,这家餐厅招牌菜是辣菜,师父如果能吃辣我就点了。”
莫伦不挑食,眉宇之间透出一丝温和,“没关系,我都可以的。”
李延年这才打开点餐系统,伸手点击了几下,一分钟就搞定了菜单。随即有‘侍’应生上前,给他们倒上两杯茶,摆上几碟餐前小菜,退下去之后桌面上的气氛就显得冷却了一些。
莫伦很明显不善于活跃气氛,李延年也看出来师父大概有些拘谨,就主动打开了话匣子,笑眯眯说起自己在贝勒斯军校的糗事,还把被室友坑了一把的事情也给倒了出来,倒不是想要师父安慰自己,只是他在这里本来也没有什么知心朋友,好不容易找到个对胃口的师父,就忍不住想要吐吐槽,说说心里话。
莫伦却听着听着皱起眉头,声线清冷道:“你这个室友带着‘私’人感情去组队,肯定不会走的很远,你不必在意,他会后悔的。”
李延年蓦地一愣,当即笑起来,觉得师父这副板着脸安慰他的样子实在是令人感动,摇头说:“我其实没事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卡恩能走多远我现在已经没兴趣关心,我想的只有怎么和那对兄弟好好磨合,打好竞技场而已。我们军校虽然很差,但也不见得就真的比不上其他军校的学生。反正我是不在乎那些虚名的,能打到哪里是哪里吧,‘操’纵机甲的过程很过瘾,这就够了。”
莫伦听到他这么说,方才为他担忧的那点小心思登时也就消融了个彻底,只觉得李延年小小年纪能有这样通透的见解实属难得,不骄不躁,对机甲有一颗单纯的热爱之心,就足以秒杀众多机甲战士了。
他想了想也没想到要说些什么能鼓励他的,只好干巴巴地对他点点头,说:“你这样就很好,和队员磨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注意发掘他们原本的优点,不要强迫对方改变打法,因势利导将你们的优点融合起来才是最重要的。毕竟留给你们的时间太短,短时期内不要妄想改变一个人固定的思维和打法,不然很容易引起反效果。”
这种建议和李延年的打算不谋而合,他看向莫伦的眼神愈发清亮了几分,笑道:“我就知道知我者师父也!我正是这么打算的,那兄弟俩虽然缺点很多,但是默契十足,弟弟对哥哥言听计从的,我就想着让他们给我打好辅助,主力输出我一个人就行了。”
莫伦沉思了一阵,挑起眉梢问他:“你们如果‘抽’得出时间的话,找个时间我可以帮忙看看你们的团战模式。”
这话要是旁人说,李延年肯定会不屑一顾,他本身就是个战略高手,电竞联赛那几年许多高级战略都是他一个人玩剩下的,就算是单个的战术拉出来,也能轻松藐视不少职业选手。但眼下顾伟伦说可以指导指导他们,李延年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涌起一丝甜蜜的喜悦,立马就答应下来:“当然可以!时间上我们可以配合你,师父要是能点拨一两招,我相信进入学校竞技场的前五不成问题。”
这不是他吹牛,李延年在答应卡恩要参加比赛之后就认真察觉过贝勒斯军校历练的比赛视频,发觉前几届的学长学姐们在机甲对战方面的战术匮乏简直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不是他自傲,而是贝勒斯常年不思进取的学习氛围造成了这种怪异的现象,好一点的学生卯足了劲也只是想要转学到更好的军校去,那些没有天赋又生‘性’懒惰的学生就干脆破罐子破摔,想着‘混’个毕业证就算了。如此这般恶‘性’循环,贝勒斯每年的竞技场比赛自然不那么好看,每次获得代表直接参加联盟军校联合竞技场的人也就回回给人垫底。
李延年对待比赛的态度就比这些人要认真,加上技术一流,挤进前五都是比较保守的说法。
莫伦却在他说出这话之后骤然冷了脸,沉声问:“你就只想拿个第五?作为我的徒弟,你就只想着拿个第五就满足了?”
饶是李延年天生‘性’格直爽,没心没肺,也感觉到了这突然扑面而来的一阵寒意,他敏锐地感觉出对方为什么会生气看,禁不住抖了抖身子立刻就改了话:“当然不是第五就满足了,我是冲着第一去的!”
莫伦凌厉的目光这才缓和了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既然已经是我的徒弟了,就不要给我丢人。学校第一也算不了什么,你应该把目标定在联合竞技场的前三。”
“嗯,师父说得对,我当然是要把目标定的更高一些才对得起师父的教导,能打进联合竞技场的前十估计就很不错了……什么,第三?师父你刚才说……第三?!”李延年恍惚地瞪大眼睛,他没有听错吧,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对自己多有信心才会给他提出这么高的一个目标?!
莫伦却不管他的表情如何吃惊,回答他的神态相当平静,“我说过了,既然做了我的徒弟,至少也要打进前三才算不合格。还有,银河之光擂台赛也要抓紧时间准备,你初次参赛拿下第一名可能有些困难,那就拿个第二第三给我看看吧。”
李延年倒‘抽’一口冷气,心说师父你确定真的是在说我而不是你的其他徒弟?比如,什么二师弟之类的?
然而他从莫伦的眼睛里没有看到“玩笑”两个字,沉默了片刻忽而振奋道:“好!前三就前三,第二就第二!不过要是我做到了,师父是不是要给我一点什么奖励……呵呵。”严肃的话说着说着就变了调调,偏偏由李延年这张讨喜的模样表现出来没有丁点违和感,还显出几分可爱。
莫伦忍不住想,怎么李延年居然一点都不怕自己?这真是怪了。战队里那些‘混’犊子们平时不是经常在背后议论他是黑面阎王来着?不过,这样也好,被人赖着要奖励……这感觉还真‘挺’奇特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李延年此时这副佯装无赖的小样,心里竟然泛起了一点点的酥麻和愉悦。
“师父?”
“嗯,奖励可以有,不过现在我想不到要给你什么好。”莫伦不是个会说俏皮话的人,也不会给空头支票,换句话说,李延年不过是得了便宜在卖乖,也就是逗逗严肃到略显过分的师父罢了。但他却没想到,莫伦就是这么一个认真到了每个细节的人,既然徒弟说要奖励,那他就要认真思考一下,可以给什么奖励。
得到这样的回答,李延年之前那一丝丝略带戏谑的表情瞬间收敛了个干净,愣愣地凝视着这个以绝对认真郑重的表情在思考的男人,只觉得浑身都汹涌起一股熨帖的暖意,把过往埋藏在心底对这个世界的忌惮和梳理都给一一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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