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在大多数时候,律法总是成为强者逃避惩罚的工具,而不是弱者得到保护的依靠。-
而确定一个人有罪与否的关键,也并不在于他做过什么,而是有没有人去查,和由什么人来查。
可以说,这次若不是杨天义揪住不放,杜、楚二人极有可能很快就会被无罪开释。
但是,这一次他们逃不过去了。
在杨天义已经“表明”身份,并阐明缘由的情况下,他们仍然敢于当街抓人,这已经远远超出以下犯上的范畴了,不仅涉嫌滥用职权,而且还扫了皇帝的脸面。
顺天府府尹胡德胜当然不敢怠慢,便一面将他二人收入监牢,审问背后指使之人,一面派人赶到他们家中,搜查他们的犯罪证据。
很快,结果便出来了。
案件经审理查明,杜、楚二人长期充当黑社会保护伞,包庇纵容活阎王一伙行凶作恶,并从中收受大量贿赂,巨额财产无法说明合法来源。同时,其手下兵马司官兵亦多有敲诈勒索之举。其行为极其恶劣,为天理国法所不容,着即将二人革职,并判处绞监候,其个人财产则一律充公。
可是,事情还没有完。
准确地说,是杨天义的目标还没有全部实现。
从第三天开始,一条小道消息开始在坊间流传:经“利源赌坊”的老板供述,他之所以派人袭击杨天义,完全是受了内阁首辅周延儒的指使,意‘欲’对其暗中加害。
再联想到周延儒在朝廷上对杨天义的‘激’烈攻击,这条消息在越传越广的同时,其可信度也越来越高。
然而,周延儒的反应也相当强烈。面对皇帝的质询,他切齿批驳这种说法纯系诬告,完全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想借此破坏他的名声,而他,与利源赌坊之间也绝对没有任何瓜葛。
紧接着,一条更加劲爆的消息又传了出来:有人买通看守,试图在狱中暗杀“活阎王”以及杜、楚二人,结果却被早已埋伏的锦衣卫给抓了个正着。三名刺客有两人服毒自尽,而另一人则被及时救下,暂时‘性’命无碍,现正处于昏‘迷’之中。
同时,在被一场来历不明的大火烧毁的“利源赌坊”废墟中,又有人从一个隐藏得极为巧妙的暗格里发现了一本账册,并将其‘交’到了顺天府衙‘门’。只是账册之中全系暗语所写,若要完全破解可能尚需一些时日。
天子脚下,煌煌京城,先有尚书大人的儿子被打得不‘成’人形,后有驸马爷遇袭之后反而被抓,再有相关疑犯在狱中险遭谋杀,一时之间,各种版本的传言甚嚣尘上,竟是让人难辨真伪。
而这所有的传闻,却都或明或暗地指向了同一个人——周延儒!
崇祯龙颜大怒,便下旨要求锦衣卫与刑部联合办案,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崇祯的这个旨意,不但得到了礼部、吏部和兵部(五城兵马司隶属于兵部)的大力支持,而且连曹化淳也公开声称:一定要一查到底,不管最终牵扯到谁,坚决依法惩处,绝不手软!
周延儒再也坐不住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轻车简从悄悄来到了杨天义所住的那个小小的宅院,大概一个时辰之后,才又悄悄地离开。
第二天,各处的青楼茶馆中,便传出了一些新的消息:那名被救下的刺客,由于残留的毒‘性’发作,最终不治身亡。而那本在大火中硕果仅存的账册,经反复查验后,确认只是一本赌账而已,与本案没有任何关系。
十几天前被抓进大牢的前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祖有功,也于当日被无罪释放,并由兵部另行叙用。
再往后,杜、楚二人由于认罪态度良好,且检发有功,由绞监候改判为流六百里。至于活阎王,则是被人保释之后,在监外疗伤期间,由于用‘药’不慎,意外身死,真的去见了阎王。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可是,就在人们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的时候,另一场更为猛烈的风暴却是悄然刮起。
在杜、楚二人的供词中,提到了一件事情:他们用贪污受贿而来的钱,在京郊附近买了大量土地,当起了坐地收租的大地主。
由此,崇祯下旨,命三司衙‘门’会同东厂成立联合调查机构,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反贪风暴,清查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官员贪污**情况。
而调查的重点,则直接放在了官员们名下所拥有的土地数量上。
崇祯的理由非常充分:买地的钱从何而来?不贪污不受贿又何以有钱买地?而土地数量的多少,甚至也可直接作为贪腐程度大小的最有力依据。
官员们懵了。
他们搞不懂,皇上这到底是想通过清查土地来惩处贪腐,还是在借反腐之名来整治土地兼并。
但是,他们也仍然抱有一线希望:查吧查吧,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
而此时此刻,杨天义的面前,便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高个。
据他观察,此人身高足有两米以上,虽然长得傻头傻脑,但那一身虬突横劲的肌‘肉’,却是一点儿都不含糊。
杨天义的身后,郑‘玉’泉正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兴致勃勃地欣赏着摆放在桌上的一堆木头玩偶。
她是在早饭过后,在登‘门’拜访的杨天义恳情相邀之下,带着几分如愿以偿的得意和几分好奇不已的期待,与杨天义一块儿,来到这间茶馆之中喝茶聊天的。
数日来,在郑永平与郑远声的耐心劝解之下,郑‘玉’泉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小姐脾气其实正是两人之间出现问题的关键所在,对杨天义的埋怨之心也早已烟消云散。只不过,要让她去找杨天义承认错误,她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这份矜持。
幸好的是,杨天义并没有让她为难太久,几件大事刚刚忙完,便赶紧到尚书府来找她,还说要送给她一件小礼物。
只可惜,两人的‘浪’漫约会才刚刚开始,便被一群闻讯赶到的人给搅‘乱’了。
为首之人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他叫朱由标,是京城一位郡王的儿子。他曾在数天前赏灯之时与郑‘玉’泉有过一面之缘,‘色’授魂与之下,便央求父亲派人前去提亲。
郑永平却是知道,时至今日,像他这样的王孙皇亲,早已不知凡几,而他本人,更是只会遛狗玩鸟的纨绔少爷,便以侄‘女’已有意中人为由,当即婉言回绝了。
但这位也不知排行老几的王子,却是不肯就此罢休,竟是每天都派人到尚书府下帖邀请,结果却是每次都被无情回绝。
直到今天,他听到送请帖的人回来禀报说,郑大小姐竟和一个年轻男人结伴外出,顿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便立刻带人一路随行而来。
“你就是杨天义吧?看你的样子,也不过如此嘛!”朱由标一脸不屑之意,神情傲慢地说道:“听说你很能打,敢跟我的手下过过招吗?”
杨天义看了看那个高出自己多半头的壮汉,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爱情这种事情,是靠武力可以解决的吗?
“怎么样,吓怕了吧?瞧你那副穷酸样,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方呢,拿一堆木头人就想抱得美人归吗?简直太可笑了!”朱由标轻狂地一笑,说道:“郑姑娘,这种地摊上的便宜货,我劝你还是扔了吧!”
杨天义面带同情地微微一笑,仍是不说话。
幼稚啊!爱情,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吗?
朱由标见杨天义仍是沉默,便在身后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起哄声中,愈发嚣张地说道:“杨天义,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抢‘女’人?趁早还是回家去吧!郑姑娘,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买一大堆金人‘玉’人,比那堆破木头好上千倍——”
“朱公子。”郑‘玉’泉忽然开口说话了。
“哎,郑姑娘,你有何吩咐啊?”朱由标的脸上立刻鲜‘花’怒放。
郑‘玉’泉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小木偶包了起来,双手捧于怀中,走到了朱由标的面前,轻轻一笑道:“你上次说,有一家饭店的招牌菜很是不错——”
“对呀对呀,那家的厨师可是名满京华,就算有钱都不一定能尝得到呢!”朱由标得意非凡地说道。
“天义,这里太吵了,要不咱们去那儿吧?”郑‘玉’泉说着,便挽住了杨天义的胳膊。
朱由标的脸,霎时间便从一朵鲜‘花’变成了一副猪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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