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敏之挺逗。
她感激徐老太,同时也厌恶着徐老太的浅薄偏心。
海东是她拼了性命生下的孩子,与她是不是爱许泰达无关,女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母亲对孩子的爱和男女之爱是不同的……她恨不得捧在手心娇宠长大的儿子,却被一个无知的村妇一次次在感情上伤害。
陆敏之思想虽然开明,到底不是圣人。
她也会恼,会怒,会有女人蛮不讲理的情绪。
她报复的手段看起来无伤大雅,却又真的戳了徐老太的肺管子:陆敏之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把之前的打算告诉徐老太。
十栋楼?!
十栋楼,不是十套房,不是十间屋,而是十栋楼啊!
陆敏之说,她想送给徐家十栋楼。
“不过我知道徐大哥不想要这些,海东也是您的儿子,他会一直孝顺您照顾您。而葛大姐……你是如此讨厌我和海东,自然不会收下我那来历不明的脏钱对不对?”
徐老太心肝五脏,无一不疼。
十栋楼,徐家可以从泥腿子一跃成为大富豪!有十栋楼,她还担心海霞姐弟出狱后的生活吗,还用担心小孙子徐城的将来么!
唾手可得的财富,曾经离她这么近,现在又那么远。
换了其他人,徐老太早就舔着脸道歉了,偏偏说这话的人是陆敏之。
像陆枚徐老太之流,一辈子都把陆敏之当成是假想敌,想让徐老太和陆敏之道歉,比杀了她还难!
至于徐老太说陆敏之的钱是“脏钱”,那也确有其事。当年在济南时,陆敏之孤身有孕,被徐老根“捡了”回去,陆敏之知恩图报,一向对徐家夫妻出手还算大方。
徐老太心里酿着酸醋,不免在左邻右舍间败坏陆敏之的名声,说她是操皮肉行业的婊子,赚的钱虽多却不干净,怀了孩子找不到谁是父亲,才凄凄惨惨一个人呆在济南城。
陆敏之当时担心的是战局,是许泰达的安危,是远在羊城的陆家人,哪里顾得上和一个村妇计较?
那些污蔑的话,她浑不在意,如今却要说出来刺刺徐老太。
徐老太心情复杂无比,瞪着陆敏之,恨不得将她一张容颜不改的美颜抓花。
徐老根看着双方水火不容,觉得闹翻脸,难堪的还是只有海东。
徐老根迟疑道:“陆小大妹子,你既然和海东重逢了,他是不是要改姓?”
徐家村是有本族谱的,“徐海东”三个字本来属于徐老根不幸夭折的大儿子,如今养子找到了亲生父母,要是改了姓名,徐老根还要回村和徐家村的老一辈知会一声。
陆敏之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海东,这个问题你养父既然问了,那你今天也不放仔细想一想,你究竟想姓什么?”
徐老太从十栋楼不翼而飞的打击中慢慢回神,有了亲爹,为何还要考虑姓什么的问题?总不成要继续姓徐……要么,就是真不知道亲爹是谁?
徐老太的眼神闪烁。
陆敏之一眼就能看透她的想法。
她想了想,冲着徐老太招手:
“葛大姐,你不要太操心海东的事,如果每天闲着没事干,不如替你孙子找找爸爸?”
徐老太没反应过来。
她一向虽然心眼多,却是似精实蠢。
相反,徐老根看上去木讷老实,大方向却从未出过错。
徐老根的手都有点哆嗦了。
陆敏之不会无的放矢,这么说自然是事出有因。能被徐老太看在眼中的亲孙子只有徐城一个……这话的意思,难道徐城不是海南亲生儿子?
徐老根人都站不稳了。
宝镜上前一步,握住老人的手,按住了他手上的穴位。
“爷爷,您不要太激动……”
这个消息,捅出来是对徐老太的打击,何尝又不是对徐老根的伤害?
看见宝镜满脸愧疚和不忍,徐老根脑子嗡嗡作响。
小镜从来不胡说八道,她都默认了,那就是真的了。
徐老太不肯相信。
不过陆敏之怎会和她争辩,爱信不信,反正帮儿媳妇养私生子的人又不是她陆敏之。
宝镜和徐海东两人使着劲儿,将徐老根搀扶到了屋里。
徐老太忽然倒地撒泼起来。
“陆敏之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娼妇,自己生的孽种不知道认谁当爹,还跑来诬陷我家孙子的血统……”
徐海东在屋里听着,额头的青筋迸得老高!
哪个当儿子,能听到别人口吐污言秽语,骂他母亲是娼妇?
哪怕骂人的,是养母。
徐海东不能忍,握着拳又出门。
却听门口哐当一声响,郑润芬领着儿子徐城回娘家归来,到了家门口刚好听见徐老太的咒骂。
郑润芬做贼心虚,顿时甩了手里抱着的一个坛子。
是一坛老酸菜。
宝镜让人每月按时采买生活物资,徐家几口人根本吃不完,郑润芬就扣了好东西补贴娘家。一坛老酸菜,算是郑家的回礼,她最近总想吃酸的。
酸菜坛子摔碎了,吓了徐城一跳。
徐城和徐朗同岁,已经被徐老太和郑润芬宠成了一个自私鬼。
郑润芬摔了酸菜坛子,吓了徐城一跳,酸水也溅到了徐城的新裤子上。小男孩儿十分暴怒踢了母亲一脚,“你还会不会走路啊,我的新裤子!新裤子!”
郑润芬白着脸,根本没空理会撒泼的宝贝儿子。
她闻着洒了一地的酸水,心虚到了没底……郑润芬忽然想起自己的月经已经迟了大半个月了,又莫名其妙想吃酸的。
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徐城还能生下来算在徐海南头上,反正那是个没摸过女人手的蠢货。
可徐海南还在坐牢,隔着铁栏杆,她要是又怀了孕,该推倒谁头上?
郑润芬开始发抖。
她在徐家作威作福,就是因为手里捏着徐城,徐城是徐老太的命根子,别看徐老根不多言多余,心里也很疼爱徐城的。
“润芬,你怎么傻在那里?有人冤枉阿城,你这个当妈的不替他出头?”
徐老太的话把郑润芬拉回了现实。
郑润芬牙齿咯咯抖,“妈,谁在胡说八道造谣阿城的身世,您就该大耳刮子抽上去!”
徐老太深以为然,如果能大耳刮子抽陆敏之一顿,她做梦都要笑醒!
婆媳俩同仇敌忾盯着站在院子里的陆敏之。
她看上去是那么高贵,那么美,和寻常的县城小院子格格不入,刺得两个村妇眼睛发疼,疼到骨子里就变成了恨。
陆敏之一点都不怕。
被敌军逼供她都不怕,还会怕两个村妇?
宝镜按捺住父亲,按捺住徐老根,往自家亲奶奶身边一站,眼神在郑润芬小腹一扫,噗嗤一笑:
“小婶婶,你可真是徐家的大功臣,这是又要替徐家添丁了呀!”
添丁,添什么丁?
海南还没出狱呢,儿媳妇怎么会添丁?
徐老太坚信宝镜是在挑拨离间,郑润芬自个儿脸色却不争气。
徐老太疑云窦生。
偏偏宝镜还笑嘻嘻道,“徐奶奶不要骂小婶婶,她胎像怀的不稳,要好好保养。”
郑润芬脸上青黑一片,“臭丫头,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宝镜笑容顿收。
“有没有怀孕,上医院验一验就知道,小婶婶犯不着和我吵。我劝你,还是好好想着,要怎么和海南叔解释吧,毕竟他也快出狱了……”
徐海南就是一只大乌龟,上辈子和郑润芬吵闹归吵闹,还是替人养了儿子。
但这辈子和上辈子情况不同,上辈子徐家穷困,徐海南离了郑润芬就别想找到老婆,和打光棍儿比起来,头上戴着绿帽子也不是不能忍。
这辈子,宝镜发家致富,徐家养育了她爸,终归是斩不断的恩情,怎么可能穷困?
上辈子,是徐海南离不了郑润芬。
这辈子,徐家条件优渥,是郑润芬离不开徐家。
报复徐老太,不必打她,不必骂她,陆敏之只需说两句话,徐家就要陷入鸡飞狗跳。
宝镜的话,果然让徐老太发怒。
郑润芬一脸心虚,不敢去医院,徐老太还有啥不明白?
她将郑润芬按在地上打,又扯她头发,又踢她肚子。
徐城才七岁,并不如徐朗聪明,面对这样的突发事情搞不清状况。他对他妈不好,却不能接受徐老太打他妈,徐城扑上去咬徐老太,“死老太婆,你敢打我妈!”
徐老太吃痛,恨不得一脚踢开徐城。
这哪里是她的亲孙子,分明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孽种,是小白眼狼!
七月早产,五官长得也和海南不像,她是猪油蒙了心,才将孽种当亲孙子疼——徐老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这样难堪的事,偏偏被陆敏之瞧了热闹,更叫她难以接受!
徐老根从屋里冲出来,拉开疯狂的徐老太。
老爷子连连深吸几口气,才闷声道:
“润芬,阿城真不是海南的儿子?”
郑润芬被婆婆打得鼻青脸肿,哪里敢承认,只会拼命摇头。
“爸,您要替我做主,阿城不是海南的亲儿子还是谁儿子?海南看着他出身,可怜阿城他爸还没怎么抱过他,就被人关进监狱,现在他们还想挑拨我们一家人的关系……爸,我知道您偏心大哥一家,但您现在还没看出来吗,大哥早晚是不姓徐的,他和咱们不是一条心……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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