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瑟埃乌带走了那位身材高大的辛克军官,安秉臣回过头看着杜亚昂人的首领苏荷。 ⊙,
这几百名杜亚昂人,以及那十四艘球形飞船,被海盗船掳掠后带到距离遮莫星系近万光年的此处,想要再回去恐怕就没来时那么轻松。
因为,海盗船的驱动引擎已被苏别丁远程裂变攻击摧毁了核心部位。
如果仅靠军团舰队的牵引把他们带回遮莫,即便不考虑技术上的可行度,仅从时间来计算至少也得上百次跃迁。
然而,苏荷本人似乎并没有把这个问题当成头等大事。
“如果夏尔库大人能赐还原本属于我们的十四艘飞行器,以及存放在这艘海盗船上的六具先祖圣柜,杜亚昂人将不胜感激。”
安秉臣会心一笑,他相信这段话里的核心重点应该是那六只先祖圣柜。虽然被自己无意中援手救下,但杜亚昂人显然更关心那些休眠舱,甚至超过对自身安全的重视。
可是,他一点儿都不打算和苏荷兜圈子。
“先祖圣柜,是杜亚昂人的祖先传承下来的吗?这些圣柜里究竟有什么?”
“那些圣柜里,容纳着杜亚昂远古先祖的灵魂。简马圣谕告诉我们,只要圣柜安然无恙,杜亚昂文明之火就永远不会灭亡,即便有再大危机也能绝处逢生。所有的杜亚昂成年人都发过誓,甘愿以自己的生命守护这些神圣器物。”
苏荷给了一个充满宗教韵味,甚至略含威胁的回答。
安秉臣注视着杜亚昂人位于脑袋两侧的凸出眼球,仔细品味对方话里的危险气息。这些六角螺帽脑袋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奸猾狡诈的种族,连说谎和拒绝都不够专业。不过,他们好像挺擅长在宇宙中探寻和采掘珍稀矿源,应该是个矿工角色吧?
“遗憾的是,你们的圣柜终究还是被海盗抢走了,而你们这些发誓要以性命守护圣物的杜亚昂人,却一个个都还活得好好的……”安秉臣冷笑着奚落道。
对于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的家伙,安秉臣扇脸时从来不会客气。
如果不是武装者军团出手相救,这些杜亚昂人很可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或是被海盗们贩卖为奴,或是直接被灭口也都说不定。面对救命恩人,苏荷话语中的警惕和戒备很令安秉臣倍感失望。
苏荷沉默不语,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星台操作者的讽刺。他因为脊骨而绷紧的面部皮肤上,看不出任何像是惊恐或忧虑的表情,这大概是杜亚昂人天生的优势了。
“嗯,好了,我也不难为你了。”安秉臣摆摆手,不想为此继续发作。既然已经开头做了好人,也只能一口气把这好人做到底了,否则难免会让自己内心不安。“我承诺会将飞船和圣柜归还给你们,但不会介入你们与辛克人,以及弗莱冈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不过,此处距离遮莫星系尚有上万光年之遥,你们的那十四艘货船大多受损严重,怎么回去?”
接战海盗之前,扫描侦察就显示杜亚昂人的球形货船外壳有受创破裂痕迹。等到彻底制服车兀尔等恶徒后,登船检查的卡鲁小组才发现,这十四艘货船的内部分别都有不同程度的设施损坏现象。
卡鲁小组还带来了一个令人诧异的发现,那十四艘货船的连环阵列队形,居然是杜亚昂人自己干的!
连系货船的金属链和纤维带上,都带有显而易见的杜亚昂族徽标。
难怪以车兀尔为首的海盗们能够在伏击战中以一对十四,成功将这支逃难舰队一网打尽,连条漏网之鱼都没有,原因就是杜亚昂人自己把飞船栓在了一起。只要海盗们登上并控制其中一艘,其它的十三艘跑都别想跑。
这种奇特的航行习惯也许更有利于杜亚昂人的空间采矿作业,但在紧急时刻却成为让他们身陷囹圄的祸根。
“我们能想办法修复自己的飞船,宇宙中有我们所需要的一切资源,杜亚昂人知道怎么得到它们。”
苏荷的话听起来颇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但安秉臣却很清楚,眼前这位六角螺帽脑袋知道自己生气了,所以干脆不打算厚着脸皮再向救命恩人求助。
这帮杜亚昂人,完完全全是一个性格倔强的死脑筋民族。
也许,自己刚才的讥讽,太恶毒了一些。也许,自己对先祖圣柜的强烈好奇心,表达的场景和时刻都不太合适,所以引起了对方反感和戒备。
安秉臣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决定还是退让一步,反正都决定要把好人做到底了。
“我也正好要前往遮莫星系,你们的货船可以跟着我的舰队,我将为你们提供安全保证。”
“舰队?”苏荷念叨了一遍这个代表复数的词汇,语气里流露出质疑。
安秉臣这才明白过来,击溃海盗的战斗主要发生在船舱内,被关押在底层货舱里的杜亚昂人并不清楚这些拯救者到底有多少人多少船只。
他做了个手势,后面的两名兹克武士抬过来一座全息基台。
安秉臣挥动了一下手臂,悬浮在半空的全息界面中,立刻显出一幅星空的实时三维立体图。
除了外出侦察的前导舰流星号,分散在两千万公里半径内的三十五艘武装者军团星舰,全都静静地矗立于浩瀚繁星之中。而这个圆阵的中心,则是那艘被击伤引擎的椭圆形海盗船,以及杜亚昂人的球体货船阵列。
“我是来自特兰星系的安秉臣,我前来追寻造物主的足迹,我将为群星中的诸世界带来新的生存秩序。”
头盔防护罩后面的那张脸透过扬声器发出平淡的声音,仿佛在宣布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以苏荷为首的杜亚昂人当场全体石化,过了很久才发出一阵惊叹:“夏尔库的舰队……玛洛切克。”
在千进语词汇中,玛洛切克是无敌,胜利者的意思。
从加拉德游商安尼维罗口中,安秉臣已经听说过,星台操作者的舰队,通常被冠以玛洛切克的称谓,即无敌舰队之意。
安秉臣正要转身离开,苏荷却往前迈了一步。
“造物主的传人,拥有玛洛切克的夏尔库,难道不能为遮莫星系的战乱和屠杀主持公正吗?”
安秉臣停下脚步,注视着那位出言不逊的杜亚昂人。
“苏荷,你希望我拯救简马?”
“夏尔库大人,弗莱冈人正在屠杀我的同胞。”
“我当然可以拯救简马,但杜亚昂人必须加入我的军团,为造物主的传承者效命。”安秉臣的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对方的激将法早已对他不起任何作用:“否则的话,你还是去向自己的祖先祈祷,或是抱怨你们的辛克盟友,或是向陶图格联盟委员会提交申诉抗议吧。”
除了无情地吞噬弱者外,强者也可以帮助弱者,但这种帮助绝不是一种义务。
所有的权利,都对应着必须承担的责任。
如果有些人只享受权利,不承担责任,那就必定会有另一些人只承担责任,不享受权利。这样的畸形结构中,无论是残酷剥削的上位者,还是苟延残喘的被压迫者,除了血与火的争斗之外,再无其它方式调整彼此间的平衡。
唯一的拯救方法,当然是彻底砸碎这畸形的体制,重建一个更合理更能持续良性运转的系统。
不愿破旧立新,那就不该有怨言,乖乖坐以待毙,在无限循环的轮回中耐心等待属于自己的灭亡。
武装者军团不是普度众生的圣人,也不是有求必应的救火队,对于发生在简马星的战争冲突,安秉臣自认既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贸然介入干涉。
“我们……需要联系简马星那边,商量一下。”苏荷犹豫着回答道,刚才那句冒冒失失的问话,已经是他所能表达出的最大极限。
为自己的同胞,向眼前这位夏尔库大人发出的恳求。
“没关系,我有等待的耐心,你们也需要一些时间才能修复那些货船。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对彼此有的相互了解。对了,货船上的通讯设备似乎都被海盗故意破坏了,我会派出卡鲁协助你们尽快修复。”
安秉臣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头来:“还有一个问题,你们的货船,是否装备有跃迁引擎?”
“空间航行技术从来不是杜亚昂人的专长,我们的货船只有跨越恒星系的常规动力引擎,平均巡航速度每秒十万公里而已。”
面对这慢如蜗牛的亚光速数值,安秉臣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无法想象,经过一年多旅行后再返回简马星,那里的情况会变成什么样?
“看来,我们唯一的希望,只剩下这艘海盗船了。”
在货舱走廊通道上,安秉臣抬头看到了一块金属铭文牌。
那上面用千进语写着这艘船的名字:和平。
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星际海盗,驾着这艘名为和平的飞船四处打家劫舍,这真是颇有些黑色冷幽默的意味。
那块金属铭牌已经布满了岁月的磨痕,海盗们信手涂鸦的胡描乱画把它和周围的墙壁变得脏污不堪。
回到卫星号舰桥指挥大厅,龚显立刻迎了上来。
“我们对海盗船预设跃迁航线终点所在的位置进行了一次远程四元相位扫描。在距离扫描中心投影点八百万公里的地方,我们发现了一艘没有任何徽记的小型飞船。”
伴随着龚显的话音,他背后的全息界面中央显现出一艘造型奇特的飞船。
这是一艘长度不足千米的双体飞船,它看上去像是两柄整齐并列的匕首。这次远程扫描的分辨率似乎被刻意调到最低,飞船的图像轮廓看上去模模糊糊,不是很清晰。
“这就是要和车兀尔等海盗接头的家伙吧?”安秉臣眯起眼睛。他大致能猜到,车兀尔原本要赶到那里去,将抢夺到手的先祖圣柜转交给这艘双体飞船上的人。“这艘飞船距离我们有多远?”
“直线距离大约三千四百光年。”龚显恨恨吐出一个遥不可及的数字,但这位卫星号舰长却没有完全死心:“虽说够不到,但我们可以使用苏别丁攻击或摧毁它。”
从三千四百光年外扫视这艘不足千米的小型双体飞船,即便是以最低的分辨率,恐怕也要耗去整个智库系统大半的异能量储备。难怪图像细节如此模糊,难怪连结构透视图都没有。
安秉臣笑了笑:“暂时先放它一马吧,以后应该还有再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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