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潇感觉到自己不断破碎又重组的三观,又一次遭到了外部的攻击。虽然心底很清楚,那位黄泉脉的小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其中的主因绝对不是他——可陆尘潇仍旧是无法摆脱这种微妙的对号入座感,一言而定天下事……
……就是这方式……以及这内容,实在是让人感觉不到兴奋。
而因此,一直看似雷打不动的苏婴,终于被这件事情惊动了。
——陆尘潇一点也没有诧异,如果现在苏婴还没有一点反应的话,那么他以历代魔主的威信拉来的这批打手,很快就会因为“认为苏婴是只纸老虎”而散去。无论苏婴这么做有什么深意,这样的局面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很快,苏婴就派来了侍卫,邀请陆尘潇前往主殿一行。
陆尘潇对着引路的侍卫点点头,让其在前面带路,说实话,陆尘潇相当诧异的是——苏婴并没有用枷锁来迎接他,相反,这是迎接上宾的礼节——无论夺舍前还是夺舍后,陆尘潇都很有自知之明,他对于苏婴,可称不上贵宾。
但陆尘潇若是能猜得到他的想法,苏婴恐怕也不能称之为历史上最莫测的那一位魔主了。
他跟着侍卫,一路飞花拂柳前行,很快沿着一条相当僻静的小道,走到了后面的一间寝殿来。门窗都关得很严实,陆尘潇刚一推开门走进来,就被一股味道浓重的熏香铺面而来——他吓了一跳,然而仔细分辨了一下其中药材,发现只是静心凝神的,这才放下心来,走了进去。
陆尘潇不由自主地暗笑——他最近真的是乱七八糟的传闻听多了,以至于遇到事情了,真的把自己当做“万人迷”了。
房间不大,里面只有苏婴一个人,这位青年今天罕见的换下了那身翠绿色的长衫,换上了一件黑底金边的长袍——陆尘潇看着这件衣服,就觉得自己眼角在抽搐——苏婴背对着陆尘潇,一件法宝被他祭出在半空,四周,数量庞大到可怕的灵气在流淌着,从苏婴身上倾泻而下,灌入那件法器之中。它就像是一个黑洞,将四周的灵气涓滴不剩地吸纳了进来。
陆尘潇对那个法器也很熟悉,他虽然不曾“亲眼”看到,但是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传说。
——那是河图洛书。
苏婴显然是在用河图洛书推算。但他究竟在算什么,陆尘潇却有些难以猜测,简单的修炼之法,并不需要这么多的灵气,而更加高级的……紫云观已经用漫长的时光证明,河图洛书在推算成仙之法的方面,没啥用。
虽然心底有些好奇,但陆尘潇也清楚这不是他该关心的问题,垂手做礼道:“见过魔主大人。”
苏婴没有理会陆尘潇,他仍旧专注于使用河图洛书推算——但很快,河图洛书在半空中发出一声哀鸣,炸雷声响起,一道金色的闪光劈向苏婴。专心致志在使用法宝的苏婴躲闪不及,被劈了个正着——但这个意外并没有让苏婴受到任何伤害,但是河图洛书上面的光辉,却一下子消散得一干二净,像是一个普通物件一样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毫无疑问,苏婴的推演失败了。
心思神秘莫测的魔道之主垂下手,低下头,半瞌的眼睑盖住眼底那一瞬暴怒的光芒。他急促呼吸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快的就像是那一瞬只是陆尘潇的错觉一样。
陆尘潇低头盯着脚尖,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注意到。
苏婴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看着陆尘潇,眼底有一抹很淡的杀意。但很快,他又将这抹杀意强行压抑了下来,对陆尘潇露出了一个十分温和的微笑。这一系列的行为都十分隐蔽,但苏婴明显是过惯了随心所欲的日子,在陆尘潇看来,破绽无数——更是由于两者之中的反差,让陆尘潇感到毛骨悚然。
“魔主大人,我是不是来的太早了?”
陆尘潇故意装作懵懂地东张西望着,他早就注意到,这个房间内除了自己和苏婴两人,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存在,这是十分古怪的。
苏婴摇了摇头,回答道:“是我这样吩咐的。”
“魔主大人这是……”
苏婴想了想,回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等会儿要在大堂齐聚,我刚好可以顺道带你去……”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婴你有没有意识到,陆尘潇其实已经绕了远路的这个现实?
“这……”陆尘潇故作迟疑地装相,一脸受宠若惊,“其实不用这样的,实在是折煞在下了。”
“不,一点也不。”苏婴的笑容就像是涂了蜂蜜一样,“实际上,我还害怕你觉得照顾不周呢……是吧?”
陆尘潇在这个变化莫测的魔主大人面前,败下阵来。
他不得不承认,以凡人的智慧揣测苏婴,就是最大的错误。
苏婴倒是表现的很自然,他喊来仆人,为自己和陆尘潇做了出行的准备,才一起慢慢地走出了寝宫,往正殿走去。其中,陆尘潇又被无数双惊讶的眼睛围观了。现在陆尘潇已经能对这种万众瞩目的情况镇定以对了——呵呵,下次老子心情不好,把所有的马甲都掀了,看还不把你们都吓掉眼睛!
莫名的,陆尘潇心底又升腾起一种“举世皆醉我独清”的怅然。
待到苏婴走进大殿,坐进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上后,下面已经跪满了人。其中,为首的正是一个黄泉脉的修士,陆尘潇忍不住认认真真地上下瞅了瞅,黄泉脉的这位新脉主,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还挺正常的,长着一张放在魔道很违和的娃娃脸,皱着小脸,看起来很是可怜兮兮。
但陆尘潇只想嘲笑他——活该!
叫你不长点智商。
陆尘潇并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行为其实也很幼稚。
苏婴用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台下这群人的神色——当然,乍一眼看过去,几乎无一例外的畏惧,或者忠心耿耿的义愤。但这种以往心照不宣的作秀,此刻却无端地掀起了苏婴的怒火,他勾了勾嘴角,发出了一声怎么也不像是在笑的笑声:“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吗?”
大殿内,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没有出声。
毕竟,谁也不是瞎子,看得出苏婴此刻是带着怒气来的——当然,其中大多数人也觉得是黄泉脉主过分,做不做实事另说,连顶头上司的面子都不给,就太过分了。要知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黄泉脉主不给苏婴脸面,如今苏婴要剥了他的皮。这也挺正常的,是吧!
虽然已经有了这样的公论,但毕竟谁都能看出,现在的苏婴就是一个一点就炸的炮筒,谁也不愿意做点炮的那个傻蛋,等着别人来犯这个错误。因此,最终出声的,反而是黄泉脉主这个戴罪之人出了声。
娃娃脸直接在大殿上嘤嘤地哭出了身:“我冤啊……”他把一双泪眼朦胧的双眼往陆尘潇的方向一投,喏喏道,“明明就是……”
这个笨蛋简直没救了。
即便自己也是当事人之一,但陆尘潇脑子里仍然飘过这样的想法——他很肯定,在这大殿之上,这般想的人绝对不止陆尘潇一个。
苏婴能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吗?
不,他比所有人都清楚才对。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抓住了黄泉脉主,预备以儆效尤。却对陆尘潇这个“罪魁祸首”恩宠以待,摆明了不准备追究陆尘潇的责任,反而要把黄泉脉主给“顶罪”了。
这时候,上面都不准备追究了,你还在纠结不休。这若不是取死之道,还有什么能是呢?若是他老老实实地闭嘴,磕头认错,态度良好,把错误全部归在自己身上,说不定陆尘潇还念在这个情分上,出声支援他一下。现在,娃娃脸也把这个可能性给堵死了。
当然,陆尘潇也没有落井下石。
实际上,不仅仅是陆尘潇,就连苏婴本人,都被娃娃脸这个持之以恒的作死惊呆了,嘴巴微微张开,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但在场还是有机灵人的:“大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娃娃脸很委屈地吸了吸鼻涕,不做声了。
“好了!”苏婴喝止了这一场闹剧,他拍了拍手,令在场所有人再度安静下来,“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恐怕,在从魔道建立开始,就没有像我这样缺乏威信的魔主了吧……”
许多人连忙说着不敢。
苏婴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寒冷似冰:“好了,我自己也知道,我对权利其实没什么**。如果有人愿意效劳,我并不介意其他人代替我来行驶魔主的权利。”
苏婴这段话话音还没落,就叫很多人暗中交换了目光。
“但是——”苏婴顿了顿,陆尘潇知道,重头戏来了,“这是在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情况下。而现在……”
苏婴歪了歪头,露出一个说不出阴沉的微笑:“我很不好。”
“我所求的东西不多,唯有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权利——”他说着,就抬头往上望去,莫名其妙的,陆尘潇觉得苏婴此刻看的,并不是装修精美的天花板,而是在更上——更上——的天。苏婴对着凌驾于无数人之上的天,露出了古怪至极的微笑,他很轻很轻地呢喃着,“如果有什么不让我活,哪怕是天,我也捅破给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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