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乔大江把三武抱起，轻轻放到炕上，给他盖好被子，这才回头看着身后的大小子：“大武，今年冬季征兵的时候，你去当兵吧。-”
乔大武没想到爸爸突然会说起这个话题，一时愣怔住。
一把抱住和自己一样高大的儿子，乔大江过了片刻才松手，拍拍儿子的肩膀，去忙活着做饭。
折腾这半天，父子几个还饿着肚子呢。
在大武的记忆里，爸爸从来没有抱过他，有的只有打骂喝斥，还有十天半个月的不着家，那时兄弟五个都不希望爸爸回家。
只有搬进场院这屋子后，他才得以体会到爸爸的慈爱，不过身体上的接触却几乎没有，爸爸突然亲密的拥抱，乔大武真的是不知该如何思想，脑中一时空白一片。
“大哥大哥，你傻了？”乔小武笑眯眯地拽着大武的衣服摇晃。
他因为刻苦练武，第一次被爸爸抱起笑哈哈的轮圈时，也是大哥这种反应。
“哦，”醒过神来的乔大武，还是有点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事儿。
不过，他还有更紧要的问题。
拿过乔大江手里的菜刀，乔大武边切着冬瓜，边问：“爸，为啥想起让我当兵了。”
刀被乔大武拿走，乔大江也不闲着，转而开始烧火，他没有立即回答，顿了一下才说：
“爸爸这两天好好寻思了你们兄弟几个的出路。二武好学，肯定会考个好学校。有份好工作。小武学习也不差，最少也能‘混’个城市户口，吃公家粮。
三武好吃懒做。眼高手低，高不成低不就的，现在又开始学坏，我哪怕耗上下半辈子，也不能让他变成孬种。
就苦了你啦，也是爸爸没出息，你眼看着该娶媳‘妇’了。可咱家上无片瓦，下无寸缕，用啥给你娶媳‘妇’。趁着还没有过当兵的年龄，去部队里吧，干的好了说不定能提干，最差的。退伍后国家也会给安排个工作。有了工作，其他的问题就好说了。”
“我不去，”乔大武的话里带着鼻音：“我走了你咋办。”
“呵呵，”红红的火苗映着乔大江黑红的脸膛，看起来是那样安详随和：“你去打听打听，我和你一水叔，那可是响当当的二‘混’子，这世上的人就是都饿死了。我和你一水叔也会照样活的滋润。”
大武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乔大江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人不能老活在想当年。爸爸你也一天天的老了。前阵子因为三武出走，你生的那场病可不轻，现在看起来好多了，可我听代医生说，你伤了心神，其实内里已大不如从前，我咋能放心的下。”
乔大江埋怨：“唉，这个代医生真是嘴长，咋跟个长舌‘妇’一样就守不住事儿咧。所以你得赶紧有出息，也好让爸爸早点享你的福呀。”
父子俩在这儿谈心，乔小武趴在简陋的桌子上写作业，谁也没有注意到，炕上的乔三武，早已睁开了眼睛。
冬季征兵时，乔大武没有去报名，他不放心乔大江。
爸爸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三武和小武，自己要是走了，爸爸回来连个热乎饭都吃不上。
三武的双‘腿’都被打断，又没去医院里治疗，全靠爸爸自己配‘药’调理，自然好的慢，现在还躺在炕上。
还有二弟和小弟，学习那么辛苦，回到家要写作业，还要自己洗衣做饭，礼拜天还得帮着下地挣工分，自己做大哥的，哪里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乔大江又怎会不知大小子的想法，他就怕乔大武不去，征兵通知一下来，他就给乔大武报了名，并通过以往当民兵连长时的老关系，想办法把部队下来带兵的人请到自己村里，人家一眼就看中了乔大武，并给村支书说，这个孩子他一定要带走。
就现下农村的条件，大家都只能吃个半饱不饱，有的甚至常年吃不饱，娃子家身体发育的自然不好，能符合当兵条件的太少了，有的地方整个公社也挑不到几个，能碰到长成乔大武这样的，带兵的还不得赶紧下手。
通知拿到手，看着别人家眼巴巴得不到的名额，乔大武却是愁眉苦脸，乔大江安慰他：
“呵呵，去吧大武，往后咱家也是军属了，到了过年的时候，公家也能给发两斤猪‘肉’，两幅年画，一袋白面，多好的事呀，你这还没挣工资呢，咱家就先有福利了，呵呵。”
乔大武心里却不是滋味：“爸，你这是何苦咧，我走了，你一个人撑得住吗？”
“撑得住，你爸我还没七老八十咧，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怕爸爸撑不住了，就赶紧早点有出息，也好早点接爸爸的力，让爸爸早点享上你的福。”
新兵集合出发的前一天，乔大武领到了没有帽徽和领章的军装，父子几个，除了三武，都很兴奋。
家里没有镜子，乔大武穿上军装，乔大江和二武小武使劲的夸他‘精’神，咋看咋帅气。
乔大江开玩笑：“我儿子就是和别人不一样，这军装一穿，往那儿一站，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说不定都能看得挪不开眼，姑娘家肯定争着抢着要嫁给你，到时，你可别挑‘花’眼哦。”
乔二武也乐呵：“哈哈哈哈，大哥，到时你可一定要给我们找个漂亮能干的大嫂。”
“是的咧，咱大哥这么帅的小伙，只有漂亮能干的妮子才配得上。”乔小武跟着起哄。
乔大武红了脸：“爸，你真是越老越为老不尊，还有你俩，跟着起啥哄，赶紧写作业去。”
“哼。”
乔三武一声冷哼，家里立马没有了刚才的欢乐。
明天一早就要离家了，虽然和爷爷‘奶’‘奶’还有叔叔们说过这事这事，今晚还是得正式向爷爷‘奶’‘奶’告别一声。
晚上吃完饭，乔大武让乔大江领着二武和小武先去爷爷‘奶’‘奶’家，说他自己随后就去。
“你把他们都赶走了，你想说啥。”家里就剩乔大武和乔三武两人，乔三武冷声问。
乔三武‘腿’刚断时，不吃不喝，乔大江也不强迫他，一日三餐照样给他摆在炕上，吃不吃随他。
饿了三天，乔三武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开始吃饭，不过还是不说话，这会儿乔三武主动开口，乔大武感觉有点意外。
乔大武坐到炕沿上，叹口气说：“三武，我明天这一走，没有特殊情况，当兵三年之内不准回家。”
乔三武很不耐烦：“这个我知道，说你想说的。”
“好，那我就不拐弯了。”
大武接着说：“你说爸爸不关心你，我以前也这么想，爸爸没把我们当儿子，可是现在不这样想了。
不管你信不信，爸爸知道你跟着乔拥军走的消息，当天就病了，硬撑着回到家，一病就是一个多月，身子稍微有点力气，就出屋一直看着场院的路口，咋劝都不听。
他现在的身子大不如前，就是那个时候落的病根。”
“照你这么说，他的病是我给气的？”
“生气不是没有，主要是担心。”
“哼，他要有那么好心，四武就不会被‘逼’的去偷东西，也不会死。”
“三武，四武的死，是爸爸这一辈子心里的痛，所以他才不想让你跟着乔拥军学坏。”
一提乔拥军，乔三武声‘色’俱厉：“你们都说我师傅坏，可师傅最起码对我好。”
大武来了火：“师傅？啥狗屁师傅，在他的眼里，你只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你在家的时候，我和你二哥啥时候舍得让你洗衣做饭了，就连被子都没让你叠过，你就是偷懒不想去地里干活，我和你二哥又说过你啥没有，你倒好，对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乔拥军，百依百顺，摇尾乞怜，啥活都干，就差给人家当孙子了。”
“不准你这么说我师傅，最起码我师傅带我见了世面，而你们，却是巴不得把我锁在家里，变成一个傻瓜，白痴，好任你们欺负。”
“啪，”乔大武再也忍不住了，一个巴掌甩过去，乔三武差点滚下炕去。
脸上火辣辣的，乔三武仍然不服：“连你也打我，你们都没把我当人看。”
一巴掌打出去，乔大武也冷静下来：“呵呵，你想让人把你当人看，那你也得做人事。我后悔打你晚了，要是我早点把你打残了，也不会有你跟着乔拥军出走的事，更不会让爸爸气得伤了心神。
爸爸以前是多硬的一个汉子，现在动不动就弯着腰半天直不起，怕我们担心，还不敢让我们看见。
乔拥军是对你好，好得在审判时把所有的罪责全推到你身上，就是从他身上搜出的存折，也说是你的，里面几千块钱咧。
你好有钱呀，三叔辛辛苦苦上一年班，才几百块钱工资，你在外几个月就存了几千块钱，你是该叫人家乔拥军师傅，人家可是教了你真本事呀。”
乔三武愣住：“存折？啥存折。”
“啥存折你要问你师傅才晓得，我不要问我。”
说完，乔大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我这段时间给你赶做的鞋，你是要站起来堂堂正正做人，还是当乔拥军他妈嘴里的怂蛋，随便你，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了。”
把鞋扔到乔三武身上，乔大武就出了屋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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