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冬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话传完了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挥挥手:“走了。”
一如来时飘渺自在,离去时也是悄无声息。
有暗卫上前,皇帝摆摆手,他欠他的太多,哪里还舍得伤害他。在这些儿子当中,就只有他对这皇位毫无留恋,这是最让他放心的,他不用担心他会和他哥哥弟弟为了皇位争执起来,他只盼,他们个个都能消停点,让他也安安心。
只是夜琅邪说的这个收,是怎么收?这一场已经闹到这个局面,难道还能收个好局么。
他俯身朝下看去,那抹单薄身影在寒风瑟瑟的秋阳下,怎么看怎么显得瘦削,风吹即倒的模样,哪里是能撑得起场面的,看那些杂牌军喧嚣的样子,她如果再坚持自己的论点,只怕她会被立即斩于马下……
识相的就该立即退让,两军厮杀都与她无关。
这是皇帝和慕烟唯一一次相同的想法。
但是楚绮罗显然并不这么想。她迎着寒风勒紧缰绳,傲然一笑:“是么,如果你们真的要杀进皇宫,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践踏过去吧!也让我看看你们所说的为了楚家而战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楚绮罗素来傲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宁愿跪在青楼外,也不愿去向有嫌疑的太子俯首求情,足以看出她这人的性子。
如果是旁人这般脾性,总是刚极易折,但是楚绮罗却不会,她虽然极刚,但表面功夫做得足,而且耐性也够好,总最出人意料地给予敌人沉重打击。这一次又是这样,她这一句话说出来,不杀她吧,只能退兵,他们怎么能甘心?但杀了她吧,又落人话柄。
真是两难的境地。
慕烟气恼至极地瞪着她,胸脯上下起伏,显然是被她气坏了。但她又确实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她恐怕作不了主了。
见她气得大皱眉头,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副将,使了个眼色,副将悄然无声地退下了,不一会便消失在士兵中。
楚绮罗只当看不见,她得沉住气,要的就是这效果,她就算现在说通了慕烟,那背后指使者没发言,慕烟也作不了主,只有以强硬手段逼得那人现身,这件事才有得谈。
不过并没让她等很久,毕竟难得士气大盛,叛军也不想二而衰再而竭,所以只片刻功夫,那副将就回来了,在慕烟耳边如此这番一般,眼看着慕烟眼睛一亮,眉眼间也染了些许喜色,楚绮罗心沉了下来,对她们是好事,那对她就绝对是坏事了。
当慕烟一张嘴,她就觉得这事简直是糟透了。
“楚绮罗!你胆小怕事,竟然枉顾血海深仇投靠夜家,你忹为楚家人!今天,楚家二小姐代我们替天行道,以正门风!”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气势磅礴,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才知道有几分底,这种鬼话,只要是随便了解楚绮罗和楚依依一点的人都不会信的……
但是士兵们不认识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他们只知道楚绮罗挡了他们升官发财,而楚依依愿意替他们除去这颗绊脚石。所以一时之间,呼声雷动,尽是拥护楚依依的呼声。
楚依依骑着高头大马出现,与楚绮罗相似的面容盛满笑意,在呼声如潮中绕着城墙晃了一圈,得意洋洋,享受着这无与伦比的拥戴,看向楚绮罗的眼神也满是挑衅。
在这期间楚绮罗一直没有动,待呼声慢慢停息,她抬起眸子冷淡地笑了笑,满脸说不出的嘲弄:“替天行道,以正门风?”
迎着秋风袭卷,她抬起手中的锦囊,笑容说不出的艳丽璀璨:“你信不信,我手一松,你这万军都会一击即溃?”见慕烟神色凝重,她笑容更加灿烂:“要不,咱试试?”
“楚小姐手下留情。”慕烟赶紧开口,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想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神态,可惜却失败了,她眼睛紧紧盯着楚绮罗手中晃动的锦囊,生怕她一个没拿稳毒药随风飘散,楚绮罗在医毒方面的造诣她可是知道底细的。
“如果我想要你死。”楚绮罗一字一句,字字寒气逼人,句句话锋入骨:“你可以选择上千种死法,我制的毒你可以每天选一种,死得半透时我来救,你可以换上好几年。”
眼睛毫无感情地掠过去,每落到一片地方,便换来彻底沉寂。死,他们并不怕,人总有一死,眼一闭,牙一咬,一眨眼就过去了,但是无休无止的折磨,却是想想都令人感觉浑身发麻。
这种威胁实在是太没意思,但也实在是太令人胆寒。
“你什么意思?”
楚绮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觉得我能是什么意思?月殇易主,你以为能是什么好事?朝廷动荡,离国趁虚而入,夏国哪里会舍得这到口的肥肉?你就算真推楚依依上了皇位,你觉得她能震得住这么大的场面?”
“又不用她……”慕烟脱口而出的话嘎然而止,愤怒地瞪着她:“你使诈!”
“我没使诈。”楚绮罗冷冷弯唇:“这是你自己说的,依依,你难道还要替他们卖命?”
楚依依咬着唇,愤恨地看着慕烟,突然一扬鞭抽在马臀上:“驾!”
她实在太了解依依,楚绮罗嘲弄地笑笑,楚依依从小就会察颜观色,趋利避害,哪里是他们能阴到的人,只是苗头稍微不对,她立即会卷铺盖闪人,谁也害不着她。
慕烟眼睁睁看着她跑远,却无能为力。
楚家两女都在这里,一个拦着他们,一个不愿意帮他们,她能拿她们怎么办?
一支羽箭从人群中光一般飞出,极其精准地射中了正在飞驰中的楚依依胯下白马,楚依依一声尖叫,还没来得及喊救命,人已经被路旁蹿出的黑衣人拎了衣领擒了回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其实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猛然被扔到地上,楚依依惊吓过度,破口大骂。
这噪音难免让人觉得烦燥,楚绮罗却心情愉悦地一个劲地往人群中瞄:“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出来见上一面?躲着有意思么,反正你都出了手,也不在乎看看脸吧?”
“是我。”人群分开两边,商之淡然如水地悠悠走上前来,眉目冷肃,平添一许戾气。
楚绮罗敏锐地察觉到他出声的那一刹那,慕烟的呼吸都急促起来,眼里染了些许狂热,双手也不自觉地握紧成拳,但是她的视线望过去,商之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又泄气地垂下了头。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楚绮罗不动声色地笑:“精明如商之,应该也明白强夺皇城不可取吧?真要弄得血染皇城,只怕你们夺了这皇位也坐不安稳。”
“如果你愿意坐那位子,我们又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见他笑得奸诈,楚绮罗暗道不好,想退却已经迟了,围上来大圈士兵,商之在圈外看着她:“你要下毒便下,他们死了你一样逃不掉。”
看这模样,他竟是真不在意这千来人的性命,不过也是,她的毒再厉害,也只能毒倒几各人,而他这兵马数万,哪里需要着急紧张这区区千来人。
隔空射来一支羽箭,箭尖因为速度过快而破开空气发出呜的一声轻响,商之原本准备做出防范的姿势,却不成想这箭竟然完全不是冲他来的,径直往人群里射去了,他原来放松下来的身体因为眼角瞄到那箭尖的目标而突然浑身僵冷,不要命地扑了过去。
这是谁?
楚绮罗也有些奇怪,能让商之这么紧张的,只怕不是简单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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