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一直都知道,自己与刘彻迟早都有分别的一天,但他没有料到,这一天到来得这么迅速而突然,以至于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最快更新访问: 。
他现在在刘彻面前态度虽软和些,但骨子里毕竟还是要强的。要他像一般的小孩子那样撒泼打滚,求着刘彻不要走,那是不可能的。他无法做出挽留刘彻的举动,可这并不代表着他不在意刘彻的离开。
接下来一连两天,他都没有理睬刘彻,每每与刘彻见面都故意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对方,十足的怄气模样。
刘彻见了,又是好笑又是爱怜。在用饭的时候,赵政故意选了一个离刘彻最远的位置,刘彻往他身边挪,他便也继续向远离刘彻的方向挪去,一张嫩白的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他看也不看刘彻,只埋头吃饭,把两颊塞得鼓鼓的。
刘彻给赵政夹了一筷子菜,赵政这才把几乎要埋进碗里的脑袋抬了起来,看着刘彻,他漆黑的双眸瞪得圆圆的。
“多吃些菜,政儿,不要光顾着吃饭。否则,会长不高的。你忘了,你还说过要与赵翊比个子呢!”
“要你管!”话才一出口,赵政便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像是在跟大人赌气的小孩子,心中越发愤懑,索‘性’把碗放在桌上,就站起身:“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刘彻看着赵政碗里没动过几口的饭,沉下了脸:“站住,政儿!你再是和我怄气,也不能拿你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
赵政背对着刘彻,瘦小的身子显得很是单薄,他的双肩在轻微地颤抖着,那种幅度,让人轻易察觉不了,但刘彻何等敏锐,自是感受到了。心,蓦地软了下来。刘彻不知道自己在面对赵政的时候为何会那么容易放宽自己的底线,但他只是看着这孩子倔强又可怜的样子,便不忍他受任何委屈。
他走上前去,伸出手搭住赵政的肩膀。在刘彻的手触碰到自己的瞬间,赵政的肩膀不可遏制地剧烈颤动了起来。
刘彻心下一紧,扳过赵政的身子,却见他的眼眶中不知何时已盈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肯使之落下。
“政儿,总有一日,我和你都会离开赵国,我以为你知道的。”刘彻强摁着赵政的脑袋,让他伏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感受到肩膀上有一团湿热氤氲开来,他轻轻地抚‘摸’着赵政被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圆发。
没有一个人比刘彻更清楚,他养的这个孩子,是多么的要强。哪怕他还没有形成后世那唯我独尊的霸道‘性’格,也不愿意轻易在人面前落泪,被人窥探到自己最为柔软而不设防的一面。
赵政用鼻子吸了口气,从刘彻的肩上抬起了头,一双清澈的黑瞳直直地看着他。
“我知道。”他轻轻地推开刘彻,咬着自己的下‘唇’,几乎是恶狠狠地说道:“我都知道!反正你有什么事,都只需要把结果通知我,而我完全没有说不的权力,不是吗?”
赵政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他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刘彻的身影。刘彻发现,他第一次从这孩子的眼中看到了莫测与冷漠,一如后世那个掌控天下的王者。
赵政扬起下巴,沉静地看着刘彻:“总有一天,我会得到所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不会再向你乞求什么!”
——因为,我再也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东西会被白白给予我!
——所有我想要的东西,我都会自己去取!
他的这句话语中透‘露’着几分疯狂,完全褪去了属于孩童的稚嫩。
从前,刘彻虽然疼爱赵政,并尊重他,但由于赵政年纪尚小,他很难真正把赵政视作同龄人,平等对待。但是现在,刘彻从赵政的身上感受到了不属于幼年赵政的气息,这种气息与后世的秦始皇嬴政如出一辙。
当赵政全心全意地信赖着刘彻的时候,会将自己最为柔软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刘彻面前。但当他察觉到这样做并不能够赢得刘彻的平等对待,他就自我构筑了一个坚硬无比的盔甲,将那个最为柔软的自己包裹在了里面。
——这才是赵政该有的模样。
——这样的赵政,会成长为他所需要的对手。
刘彻知道自己该感到高兴,但不知怎么,看着明明就站在自己眼前,却仿佛与自己离得很远的赵政,他又觉得有些失落。但他很快就将这种心情压了下去。
他和赵政,永远不可能像两个普通人一样相濡以沫,或者一强一弱,一方背靠着另一方,他们骨子里都有躁动的因子,不可能安于平淡。
所以,现在的这种状态永远不可能成为常态,它的破碎是必然。
刘彻收敛了目光中的怜惜,赵政已经不再需要这些东西。
“我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
刘彻的车队离开的这一日,赵政没有出来送行。
“公子,时间到了,启程吧。”赵王派来的人对刘彻说道。
“再等等!”阿琪看向刘彻:“公子,需要我去叫政公子出来吗?”
刘彻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收回了目光,在轺车中坐了下来:“不必了。”
在驿馆中一个偏僻的角落,坐着一个面容沉静的小男孩,他看着长长的车队从自己的面前经过,渐行渐远,长长的眼睫垂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拿着‘玉’佩的手,终于落了下来。
——刚才,他其实看见他了吧?不然,他也不会走得那样干脆。
这时,赵翊终于找到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道:“阿政,阿丹他走了,你怎么也不去送送他!他在赵国的时候这么照顾你,你…你也太没良心了吧!”
孩子清澈的眼睛中渗透出些许责怪。
“没有这个必要。”赵政沉声说道:“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也对。以后要是我们想他了,可以去找他!”赵翊说到这里,语气欢快了许多:“不过,阿政啊,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赵翊的直觉并没有错。自从那天跟刘彻摊牌之后,赵政便冷着一张脸,仿佛失去了大声欢笑的能力。
在他心里,大约的确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大笑了。
不想跟赵翊多谈这个话题,赵政率先站起了身:“既然送完了他,就先回去吧,不然,赵王该担心你是不是走丢了。”
“我都这么大了,才不会走丢。”赵翊嘟着嘴,看上去有些不满:“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我以后找个时间再出来陪你玩儿!”
他朝着赵政轻轻地挥了挥手,坐上了属于自己的马车,忽然,又从马车里探出个脑袋来:“啊,我忘了告诉你了。虽然阿丹走了,但驿馆你还是可以继续住着。毕竟你现在是秦王的公子了,这是你应得的待遇。”
赵政点了点头,走进了驿馆,没有再给赵翊一个眼神。
在马车上朝着赵政猛挥手的赵翊郁闷地说道:“什么人啊!赵政太讨厌了,居然不理我!嗯,下次我也不要理他了!还是阿丹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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