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风起,卷了桥上雪,少年回身,衣袂舞雪,凌厉压人。巫瑾一怔,听她扬声问:“王爷可娶妻了?”
这一声颇为清澈响亮,林中顿静。
“未曾。”巫瑾瞥了眼林中,似明白了暮青的用意,眸底忽生笑意,顺着问道,“都督可娶妻了?”
“家有贤妻。”暮青道。
她这话倒叫巫瑾一愣,今日诗会来的都是未婚配的公子小姐,元修既带她来了,想必是没娶妻的。
“倒是侯爷尚未娶妻,我曾问过侯爷,喜爱怎样的女子。”暮青接着道。
“哦?”巫瑾回过神来,笑意更浓,问,“侯爷如何说?”
“侯爷说,不求倾国倾城,但求蕙心纨质。多舌善妒,背后议人,表里不一,皆为下品!”暮青咬字如刀,刀刀刺入林中。
林中人声久绝,暮青拂袖上了桥去,走过了半桥,巫瑾才跟来,摇头失笑:“今日别院诗会,来的皆是朝中贵女,都督得罪了她们,日后怕是要生烦扰之事。”
暮青冷笑一声,“我不怕烦扰,亦非怜香惜玉之人,谁敢生事,打回去!”
巫瑾脚步一顿,看着暮青远去的背影,眸底生了古怪神色,后又摇头一笑。终究是少年,还跟那些女子们置气。
暮青没回园子,本想在桃林里散散心中恼意,却碰上了元修。
元修本该在亭中陪客,但暮青进了桃林,巫瑾便借故跟了进去,他哪还有心思陪着那些士族公子,耐着性子坐了会儿便也出来了。林中雪地里留了脚印,他本想去寻暮青,没想到半路就碰上了,见她脸色非但没好看,反倒寒了不少,不由沉声问:“谁惹你不快了?”
元修边问边看了眼远处走来的巫瑾,莫非是巫瑾惹她不快了?
“抱歉。”暮青忽然道歉,倒叫元修愣了,正要问她为何道歉,便听她道,“方才去了桥上,听见那边有人嚼舌根,忍不住拿你说了她们几句。”
“你说什么了?”
“我说你若娶妻,不求倾国倾城,但求蕙心纨质。”
元修没说过此话,是她随口胡编的。方才听闻沈问玉回京,她原本只是心中不快,倒不至于出声,只是后来听见那些女子说圣上荒淫,不知怎的就压不住恼意,忍不住呛了几句,气是出了,倒是十分对不住元修。
“蕙心纨质……心如蕙兰,品如纨素。”元修低念,深深看向暮青,她不就是这等高洁的女子?
他笑了笑,她肯拿他去挡那些女子,他心里倒是欢喜,只是蕙兰柔弱了些,他更喜欢青竹。
见巫瑾走了过来,元修便没多言,只对暮青笑道:“外头冷,你若是不爱凑那诗会的热闹,那边有暖阁,你可去歇着,午时再一道儿用饭。”
“好。”暮青很干脆地应了。
“王爷还请回亭中上座,我将英睿送去暖阁便回来相陪。”元修道。
巫瑾看出元修对暮青十分维护,且似乎在防着他,他有些不解,但未纠缠,只谦和一笑,便入了亭中。
*
诗会的午宴在湖心亭上,湖中有两亭,遥遥相望,公子小姐们各据一亭,既瞧得见又隔着冬湖,不至于太失礼数,真可谓煞费苦心。
亭中,元修临风而坐,与赵良义等一干西北男儿抱着酒坛,把一众拿着酒杯的公子比得越发小家子气,元修却不理他们,只管与麾下将领豪饮,爽朗的笑声隔着湖面传去老远,尽显英雄气。
湖上风大,小姐们那一亭两侧隔了屏风,当中一桌坐着八名贵女,却谁都没心思吃饭,眼睛皆瞄着对面亭子。
主位上一名少女十四五岁,鹅黄袄,金马靴,身披桃红大氅,身后桃林里的桃花未开,她身上倒似千簇万簇齐绽放。少女一双明眸,眼珠一转,煞是灵动,正是元修的胞妹元钰。
元钰笑着瞧一眼身旁,打趣道:“宁姐姐也有不爱眼前吃食的时候啊。”
她身旁坐着名贵女,云堆翠髻,玉貌绛唇,那唇如珠樱,让人一眼难忘,只是偏生了张娃娃脸,面盘儿圆润,十六七的年纪,瞧着竟与元钰差不多大。
此人便是宁国公的孙女,宁昭郡主。
宁昭面含春粉,低头辩解道:“我哪有不爱眼前吃食,只是湖心风寒,这吃食都凉了。”
“宁姐姐此话可是在嫌我招待不周?”元钰笑问,见宁昭慌忙要解释,便抢先道,“此事好办!改日我将宁姐姐请到府中,再补你一顿就是!正好到时再叫上我六哥!”
宁昭一听,面颊飞红,嗔道:“你可不许行此于礼不合的胡闹之事!”
元钰咦了一声,瞪大眼睛问:“难道你不想见我六哥?”
宁昭被问得语塞,低头绞着帕子,干脆不理元钰了。
元钰笑疼了肚子,哎呦哎呦直叫,宁昭面红如血,旁边的贵女们陪着笑,笑意却大多似刻在脸上的。相爷夫人亲指宁昭为媳,纵然宁国公府人丁单薄,她也有着这世间最好的福气,能嫁给大兴闺阁女儿都想嫁的人。
今日诗会,她们不过是陪客。
“怪不得夫人总头疼,我瞧你这性子是得改改,旁的不说,你今儿怎又穿着骑装来了?这别院里又没马场。”宁昭见元钰笑个没完,便转移话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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