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住在白桦林前头的那个伯！”见她懵懵懂懂的，钱忙又提醒道。
陈尔余隆起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她想起来了，这个人她的确是见过的。
钱见她平静了些，便朝一旁的钢丝床看了一眼。只见林月躺在一条雪白的被里，样安详得很，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难道那些个婆娘胡乱造谣，其实林月还没死绝？
未免犯了忌讳，钱迂回地问道：“尔余呀——你是叫尔余吧？”见陈尔余点了点头，他才继续：“你妈这两天好一点了没？”
陈尔余被他一问，鼻一酸，眼泪又涌了出来，“我妈她已经去天堂了。”
“哎呀，怎么这么快！”钱嘴里惨叫一声，心里可是一阵开心。镇上不管谁家死了人，他心里头都是高兴的，谁让他做的是这死人买卖呢？
“尔余啊，既然你妈已经过世了，你就该好好地安葬了她，怎么还能让她就这么躺在家里呢？”
安葬？陈尔余只知道悲伤，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事情。“伯，你能不能帮帮我？”
“用得着伯的地方，你尽管开口。”钱等的就是这句话。
“可不可以麻烦你全权操办我妈的后事？我希望她死后能有个体面的葬礼，能在一块风水好的墓地里安息。”陈尔余红着一双眼乞求着俨然成了救命稻草的钱。
钱这时候却支支吾吾了起来：“要怎么安排都好办，可是要体面要风水好，那都是要花大钱的……”
“钱我有。”陈尔余立即想起了林月昨晚提起的那一张房产证。她忙爬起了身，走到了灶台边，果然在一大片红砖里头找到了一块黑色砖头。她便拿起一旁的砍柴刀，朝着砖头缝隙挖了进去。费了一些功夫，终于找到一个年代久远的饼干盒。打开，连忙取出里头的东西，看也没看，就朝钱跑了过去。
“伯，你看这够不够？”一本鲜红的房产证递到了钱的面前。
钱看清那本房产证上写的地址后，两颗眼珠简直比一瓦的灯泡还亮。他假意咳了两声，按耐住兴奋，佯装出为难的样，“这种破房就是卖了也没多少钱的，你一个小姑娘家，那些个房产中介肯定要欺负你，压了你的价不说，还会多收你佣金，这一来二去的，剩下的钱也不知道够不够买一块好风水的墓地。”
陈尔余敛下双目，沉思片刻后，把房产证塞到了钱的手里：“伯，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房卖了，省下的佣金都给你？”
钱又使出老把戏，推阻四了起来，陈尔余恳求了好几次，他才“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房产证，道：“其实，按理这卖房的事情我不好插手的，外人要是知道了，怕是要说我偷偷占你便宜了。不过看你实在是可怜得很，镇上那帮人也没个有良心的，我才答应帮你。这房卖出去，要是不够办丧事的，我也不问你再讨一分钱了，就当是我对你妈的一点心意。”
钱这番话说得要多掏心窝有多掏心窝，陈尔余不谙世事，哪里能听得出他心思诡谲啊！
她不止没发现钱不安好心，还对他感激涕零，连连向他保证：“伯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结果呢？
钱第二天一早就找人运走了林月的尸体去火化，说什么他们家在清月镇也没其他亲人来凭吊林月，倒不如让她早点入土为安。
话听来的确有几分道理，所以陈尔余也就由着他去办。
匆匆将林月火化之后，又草率地找了一处墓地，将人安葬。幸好这墓地虽然是他随意找的，但不至于差，陈尔余也就相信了他那套天花乱坠的风水之谈。
钱聪明就聪明在，骗人感情也是有头有尾的。林月入棺那天，他陪着陈尔余在墓地祭拜了大半天，显示出了十二分的诚意。所以后来，他说房只卖了七千块钱，陈尔余也是坚信不疑的。
事实是，房压根没卖，却被钱转到了自己名头下。可是他还不满足，又动起了歪脑筋，陈家的平板房虽然地儿不大，但是据说一两年后就要拆迁，这可又是一大笔横财啊。
他一夜没睡，终于想到了一个好法。
镇上有一大帮战斗力超强的姑婆们，她们可是时时刻刻都想要把这扫把星赶出清月镇去的。
只要她们把人赶出镇上，他再散布点那平板房阴气重不能住人的谣言，然后冠冕堂皇地拿来存放阴间的玩意儿，这时间一长，这房保准是他的了。
钱已经掉进了钱眼里头，就这样一手策划了一出驱逐陈尔余出镇的戏码。
那是林月入葬后的第天头上。
那个清早，鸟儿都还没醒来，一群中年妇女便浩浩荡荡地闯进了陈尔余的家里，蛮不讲理，一通打砸。不消片刻，屋里能摔的都摔了，能扔出去的也都扔出去了。
陈尔余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跪在地上向她们又是磕头又是哀求，希望她们不要再拆她的家了。
可是这群人毫不理会，直到没东西可摔，才住下手来，然后为的那位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鄙夷地瞪着磕破了脑门的陈尔余，斥道：“赶紧滚出清月镇去，你再呆下去，全镇的人都要死于非命了。”
陈尔余口莫辩，又是势单力薄，只能含泪离开。
不过，当晚她偷偷地回了家，却恰恰看到钱大摇大摆地在屋里抱着女人喝着酒，并且醉醺醺地对着怀里的女人显摆着自己是如何足智多谋，赢得了大笔财富的。
那一刻，陈尔余恨不得拿把刀冲进去把他砍了，但是她不能，且不说她身体瘦弱未必斗得过钱，就是她真砍死了钱，她的人生也毁了。
她不能冲动，她答应母亲要找到妹妹的。
陈尔余隐忍着恨意，把下唇咬出了血，才转身离去。
离开清月镇后，她靠着捡拾破烂和沿街乞讨，终于在一个礼拜后走到了云胡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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