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明明还在不顾一切的笑,这会儿又哭得跟什么似的,服务员在心底暗自嘀咕着,今天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让他值班时遇到这两个女疯,快消停吧,再折腾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空气渐渐地重归平静。
干涸发胀的眼眶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天色已晚,往事不可追,一切都已经晚了。
没错,一切都已经完了。
黎安安缓慢地把身从林美美的怀里抽离开,她抬手撩了撩贴在脸颊上湿漉漉的发丝,盯着林美美平静的说,“我还以为你早已经刀枪不入、毒不侵。原来你也会伤心难过,原来你也会哭。”
林美美精致的小脸蛋上泛着寒光的泪痕,像一条条新鲜而凄楚的伤疤。她安静地注视着黎安安眼睛,“无论如何,我都会记得你曾经对我的好。”
黎安安叫醒了守在柜台旁昏昏欲睡的服务生,叫对方又开了一瓶拉菲。
“一直没有机会和你好好的告别。”黎安安小心翼翼地抬起臂膀,往林美美的杯中斟满了酒,她脸色苍白颓然地冲对方笑了笑,“我的好姐妹,干了吧!干了这一杯,再见面时我们就是仇人了。”
林美美盯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凝神的看了片刻,牙一咬,头一仰,和着血和着泪,和着那么多不足于外人道明的辛酸,让这人间美味在齿间辗转回味几遭,终于是咽了下去。
“我提醒一声,最好别让我在海天盛宴上遇到你还有林薇安。”黎安安脸上全部的表情早已敛入眼角,她抬起手勾起林美美的下巴,微眯着眼,“要不然的话,我和我的小妈不会手下留情的。”黎安安说完便从凳上起身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留下这一满屋寂静而清冷的空气与形影孤只的林美美作伴。
夜色笼罩着街道上,在风中打转的白色塑料袋,像是游魂在手足舞蹈。
林美美醉意盎然的走出夜店,她茫然的望着前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街道,一时间怎么都想不起回家的究竟在哪个方向。
就算迷失了方向,但总归是要前行的,不管是生还是绝,再不情愿也得拣一条。
其实林美美早知道这条拣错了,但她先前在黎安安面前硬是忍住没说。
早已无以回头。
毕竟也没什么可值得再失去了的。
前再凶险,咬紧牙关也得走下去,哪怕天寒地冻,人亡。
夜色如墨,林美美孤身一人艰难的前行。她想,天这么冷,如果回忆可以拿来取暖就好的,他的怀抱滚烫的像日落黄昏时的晚霞。
距离夜店相距不到一千米的另一条漏夜长街上,薇薇安搀扶着烂醉如泥的秦小煜,同样步履艰难的前行着。
在店铺门前的石阶上解决完那整箱啤酒以后,秦小煜又变戏法似地掏出了几瓶洋酒。
死就死吧。薇薇安扶着发胀的阳穴,盯着写满英的酒瓶这样恨恨的想道。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和秦羽寒做仇人么?”
光是听对方语无伦次的声音,薇薇安就知道秦小煜已经醉了。他微眯着眼,把头倾斜着靠着薇薇安的单薄肩膀上,她胸襟以下裸露出锁骨附近的那块肌肤能清晰地感受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撩得薇薇安轻微有些瘙痒。
“因为秦羽寒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结果,他悄悄的走了——”
“所以我恨他,我不会原谅他的。”
秦小煜先是吃吃地笑了,一转眼,语气里又是遏制不住的满腹悲怆。
薇薇安暗自在心中叹气,真是醉得不清。
秦小煜突然伸出手囚住薇薇安的脖颈,一把将她紧紧地搂入怀中。他非常用力,像要把她捏碎了揉进胸膛里。薇薇安差点要喘不过气来,但她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夜色冰冷的长街上,秦小煜的怀抱滚烫的像日落黄昏时的晚霞。
他刚才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妈,抱抱我。”
今夜注定是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星光早已暗淡不明,但年兮月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看得出神。这样的姿势她已经持续了大半个夜晚。
摆在年兮月面前的玻璃桌上第瓶威士忌已经见底。
“再去开瓶酒。”
nick踌躇片刻,面色迟疑地欲言又止道,na,明早我们要坐七点班机去纽西兰,一整天行程都将非常忙碌。你现在真的需要休息了……”
“你刚才叫我什么?”
nick知道自己一时心急失言,连忙低头认错,“sorry。”
年兮月突然间感到有些恍惚。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简称她na了。只因这样的叫法过亲昵。就连自己的丈夫秦泊人需要直呼她的名讳时,也是字正腔圆的念出她的英全名:dianna。
nana。这简直就像称呼伏地魔为小魔魔一样可笑。
nick小心地察言观色一阵,见年兮月并没有流露出恼怒的意思,他心有余悸的咽了咽口水,抬起步转身向酒柜走去。
“就算你开了酒,我现在也没有兴致喝了。”
nick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愣在原地,身僵硬地摆出一副听候发落的姿势。
“我没打算责罚你,毕竟你也是为我着想。”年兮月无声地笑了笑,“但我希望你明白这么一件事,不要以为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忤逆我的意思,我就不会迁怒于你。况且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应该由你来操心,也轮不到你来操心。”
“我懂了。”
年兮月微笑着起身,优雅地翩然离去。
“你今夜应该好好感谢我的一位老朋友。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往事,而那件事带给我的好心情刚好弥补了你今晚做的错事。”
nana。在那样一个悲伤的夜晚,这个声音在年兮月心中反复不断的回响着,因此她记起来了,记起那位亲昵地称呼她na的好朋友,曾经给过她那样一个热烈的拥抱,她是记得的,那个拥抱滚烫的像日落黄昏时的晚霞。
事到如今,恐怕早已是物是人非了吧。
就算那个人忘记了不要紧,不愿意记起来也没关系na记得就好na记一辈。
黎昕静悄悄的坐在藤椅上,游泳池的水光倒映在他的瞳孔里,让他漆黑而深邃眸看起来像刚刚下过一场大雨。
“怎么老是梦不见你呢。”黎昕用湿漉漉的眸静悄悄的注视着桌上的相框,他动作迟缓地抬起手,让脸颊轻轻贴在那张合照上,严格来说,应该贴着相框表层那面冷冰冰的玻璃。
“还是你怎么都不肯原谅我,所以连梦里不愿意来见我一面?”
在那个充满星光的夜晚黎昕想起了很多往事。
黎昕想起了十六岁的那年仲夏,他和秦羽寒面前的这个露天泳池里游泳。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一向精通水性的秦羽寒竟然会在这个池里溺水。黎昕慌张得跳下来,将秦羽寒的身平躺的放在地板上。情况非常不妙,秦羽寒呼吸声短而急促,像是要濒临窒息。黎昕想到以前游泳课时到救急手段,用手死死的挤压对方的胸部,可好像根本无济于事。
手足无措间,黎昕想起了人工呼吸,于是他二话不说的俯下身,闭上眼睛,深深的吻了下去。
黎昕触到了秦羽寒如同羽毛般柔软的唇。他和他的胸膛紧紧地贴着,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体温,以及从对方宽阔而结实的胸膛传来得浑厚有力年轻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像鼓点一样的声响,越来越急促。
黎昕眯着眼小心翼翼地睁开,出现在视线里的是秦羽寒近在咫尺的脸,以及他轻微扬起嘴角,一脸阴谋得逞的微笑
——诶,这该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黎昕想起与他与秦羽寒最后告别时那个下着滂沱大雨冬日的夜晚,冰冷的雨水肆无忌惮从头顶倾盆浇下,刺骨的寒意从天灵盖一笔直地刺穿了他整个身。他们在雨水中紧紧地拥抱着,黎昕能感受到秦羽寒身传来的一阵阵绵延不绝的颤抖。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来自于内心震荡,他对他愤怒、失望,以及前所未有的强烈恨意。
记忆里,他的怀抱滚烫的像日落黄昏时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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