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老远,两名男子对望着,两个人目光仿佛在空中交汇,火花四溅,四周的空气骤然凝固胶着了起来。
燕恣的头皮一麻,几步便走到霍言祁身旁,讨好地笑了笑:“言祁,你看谁来了?”
霍言祁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晚膳用过了没?”
燕恣摸了摸肚子:“吃过了,好饱,景福楼的菜越来越……”
话音未落,霍言祁扭头就走,眨眼便进了庄里不见了身影。
燕恣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喉中,神情尴尬。
辛子洛缓步走了过来,轻快地笑了笑道:“霍将军的脾气见长啊,不就是晚回来了一会儿吗?难道我们俩叙个旧还要他同意不成?”
燕恣挤出一个笑容,闷闷不乐地道:“他向来就是这个脾气,你别介意,他其实也很记挂你,还去打听过你的消息。”
辛子洛的脸色变了变,刚想说话,曲宁从府里打着哈欠走了出来,抱怨着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一下子跟我欠了他几千两银子似的,小恣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下子抖擞起了精神:“哎呀原来是小辛哥回来了,怪不得怪不得,这下有好戏看了。”
“曲宁,”燕恣呲出一口白牙,阴森森地道,“你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
曲宁一缩脖,正色道:“怎么敢,我真心诚意欢迎小辛哥回来,来来来,小辛哥这边请,咱们把你的院子留的好好的呢,半分都不敢懈怠。”
曲宁把辛子洛迎进了洛安山庄,辛子洛的院子在东头,十分宽敞,等到把屋子收拾好了,辛子洛兴致勃勃地说要掌灯夜谈,燕恣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往院外瞟,末了直截了当地道:“子洛,我得去瞧瞧言祁,你赶路累了,先歇着吧。”
辛子洛怔了一下,笑着说:“好,我们明日再聊。”
燕恣急匆匆地到了霍言祁的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见他的人影,只好揪住院外像木头人一样站着的章合问道:“你家将军人呢?”
章合摇了摇头。
“他躲到哪里去了,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燕恣心里着急,恼火地道。
章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忽然开口道:“公主殿下,卑职多嘴一句,将军他处理完军务,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直奔洛安山庄,只为了和你一起用膳,给你个惊喜。他在山庄里忙乎了半日,又在大门口足足等了你一个多时辰,到现在都饿着肚子,结果,你却和那个叫辛什么的人卿卿我我,你将心比心,将军怎么会不生气?”
燕恣愣住了,盯着章合绕起了圈。
章合梗直了脖子:“公主生气卑职也要说,将军为了公主,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扔进去了,公主过河拆桥,卑职……卑职……”
“瞧不起我?”燕恣好笑地问。
“卑职不敢。”章合闷声道。
“我看你胆子大得很,谁告诉你我过河拆桥了?我和你家将军好着呢,你不懂,我们这叫情趣,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啥时候有媳妇了再来请教我吧。”燕恣语重心长地说着,忽然便朝身后招了招手,叫了一声“钱秦”。
钱秦立刻窜了上来。
“他瞧不起我怎么办?”燕恣板着脸道。
“揍他?”钱秦会心地道。
燕恣点了点头:“揍他,打输了罚你洗公主府的夜壶。”
钱秦呻吟了一声:“怎么又是我?”
扔下两个像模像样交手的人,燕恣出了院子,心里犯了愁。
这霍言祁躲哪里去了?今晚不找到他,两个人都别想睡个好觉。
站在小径上,夜风轻抚,树叶簌簌作响,空气中飘散着一股不知名的浅香。
好像一下子灵光闪现,燕恣拍了拍脑袋,大步朝着西头的厨房而去。
果不其然,厨房亮着几点灯火,门虚掩着,她推门一看,霍言祁坐在一张桌子旁,上面摆满了酒菜,而他却盯着那些饭菜一动不动。
燕恣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恼火地道:“都凉了,你还吃什么?”
霍言祁漠然看了她一眼,拿起自己面前的一块糕饼咬了一口。
燕恣劈手夺了过来,却发现那糕饼还有些热,不由得狐疑地看了两眼:那糕饼带着粉色,凑近了一闻,一股浅浅的桃花香扑鼻而来。
“桃花糕?你什么时候做的?”燕恣又惊又喜。
“今天做的,本来想明早桃林里吃。”霍言祁缓缓地道。
“然后生气了就自己一个人先偷吃了?”燕恣斜睨着他,忿忿地咬了一口,一股香甜弥漫在齿间,“太不像话了,要是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全吃完了?”
“小恣,”霍言祁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晦涩一片,“我怕等到了最后,还是我一个人吃这桃花糕。”
燕恣忽然就生了气了:“霍言祁,那时候我瞧见你和俞含婧,你是怎么对我说的?你让我相信你,可轮到你了,你就这样看我?难道我就是那种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吗?我和你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没有到你心里去?”
霍言祁的神情涩然,脑中掠过从前燕恣为了辛子洛身受重伤的情景:“你对他,不一样。”
“就因为我救过他,我和他同生共死过,你就觉得我对他不一样,那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直接把我送给子洛了?”燕恣心中的怒意越来越盛,手中的桃花糕不知不觉便被她捏成了一团。
霍言祁的眼神漠然,好像在思考这个可能性。
燕恣的手都发抖了起来,顺手便把桃花糕朝他脸上扔了过去,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朝外走去:“我可算看明白你了,你这是想把我打发了,自己去找什么俞小姐张小姐卿卿我我吧,我成全你就是了!”
还没等她走到门口,一阵劲风袭来,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身体落入了一个怀抱。
整个人被紧箍着,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
还没等她挣扎,霍言祁便抱着她大步朝前走去。
“你不是要放手了吗?这样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放我下来!”燕恣泄愤似的在他胸前咬了一口,霍言祁连眉头都没皱。
霍言祁的怀抱很有力,一股特有的男性气息萦绕在她身侧,燕恣咬着咬着,心里便软了下来,心疼地在他胸口按了按,嘟囔着道:“是木头人吗?”
“不是,”霍言祁低声道,“那里很疼,比你咬得还要疼上千倍。”
“活该,让你胡思乱想。”燕恣把脸埋在他胸口,吃吃地笑了起来。
霍言祁沉默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她,燕恣只听到他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她舒适地往他怀里蹭了蹭。
过了片刻,霍言祁停住了脚步,轻轻地把燕恣放在了一个柔软的所在,蒙住了她的眼睛。
呼吸间传来阵阵浅香,若有似无,燕恣狐疑地吸了吸鼻子:“你捣什么鬼?”
“小恣,”霍言祁轻吐出她的名字,带着说不尽的柔情蜜意,“你瞧瞧,喜欢吗?”
眼前的束缚一下子消失了,燕恣愕然瞪大了眼睛。
桃林四周不知何时多了一盏盏轻纱遮就的罩,点点灯火笼在其中,将桃林晕上了一层薄薄的浅金。
轻而薄的浅雾中,粉色的桃花簇立在枝头,一片迷蒙之中,有着和白日不一样韵味。
燕恣看着眼前的美景,又惊又喜,呐呐地道:“好美……言祁……我好喜欢!”
她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踏入桃林之中,微风吹过,衣袂飘飘,偶有桃花瓣轻轻洒落……她转了个圈,面向霍言祁,巧笑嫣然,俨如误入凡尘的桃花仙子。
霍言祁看得痴了,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摘下一朵桃花,插入她的发髻。
燕恣搂住了他的腰,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你这一晚上都在折腾这个了?”
“想给你一个惊喜,言岚说我太闷,”霍言祁有些懊恼,“我想了很久才想到的。”
燕恣紧紧地抱着他,鼻子有点酸酸的,良久才软声道歉:“对不起,你知道我一直惦记着子洛,一见到他我高兴坏了,这才忘了和你约好了。”
“我知道,只是一下子没转过弯来,”霍言祁道。
“以后我们俩都不吵架了好不?”燕恣在他胸前蹭了蹭,好像一直乖巧的小猫,“就算吵架了也假装生气,不可以超过一个时辰。”
霍言祁点了点头,两个人轻拥着,沐浴在一片桃花香中。
“咔嚓”一声,左侧的墙角传来轻响。
霍言祁的肌肉一下子绷紧,右手探入腰中蓄势待发:“谁!”
燕恣有点兴奋了起来:“谁?刺客吗?快出来饶你不死!”
霍言祁哭笑不得,在她脑门揉了揉:“傻瓜,哪个刺客能在我的二十亲卫下无声无息地潜入庄里?”
“霍将军的口气好大,”辛子洛从墙角缓步而出,脸色阴郁,“我只是纳闷,堂堂一国之将,居然做出这种讨巧献媚之事。”
“偶一为之,情趣也。”霍言祁握紧了燕恣的手,傲然道。
燕恣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道:“子洛……你怎么来了……”
辛子洛的目光落在他们俩交握的手上,眼中阴晴不定。
燕恣狠了狠心,又往霍言祁身上靠了靠,定定地看着他:“子洛,对不起——”
辛子洛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不,小恣你别说了,太晚了我去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转身欲走,燕恣的声音却低柔而坚定地响起:“我已经和言祁互许了白头,你我之间,只有朋友之谊,其他的,我没法给你了。”
霍言祁握着她的手一紧,狂喜席卷而来,让他几乎欢呼出声。
辛子洛却眼神一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双璧人。
良久,他轻笑了起来,眼神压抑而狂乱,他忍了将近两年,若不是有这么一个信念支撑,只怕他撑不到这个时候,而现在,他赢了天下,却要失去挂在心坎上的人,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不,小恣,你只能是我的,就算霍言祁也不可能将你从我身边抢走。”他朝着燕恣走两步,一字一句地道。
“子洛,小恣不是一件东西,任凭你我抢夺,”霍言祁沉声道,“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小恣了,她是我大梁的安阳公主,你谨言慎行才好。”
辛子洛愕然地把霍言祁的话在脑中来回滚了两遍,这才回过神来,纵声大笑了起来:“太好了,公主配王子,小恣,你我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燕恣几乎以为他疯了:“子洛你在说什么啊?”
“对不起,我原本想着先让你喜欢上轶勒,再慢慢告诉你,”辛子洛敛了笑容,神情傲然,“我是轶勒二王子阿力奇,我母亲姓辛,所以,辛子洛是我的大梁名字。”
燕恣整个人都傻了:“你……是轶勒二王子?那你的仇人是大王子扎布刚?你……是轶勒皇族!”
“是,小恣,我已经禀明了我父汗要娶你为妻,我这次来就是要来接你的。”
燕恣的头晕乎乎的:“你……让我冷静了一下……等……”
“你别做梦了,”霍言祁冷冷地道,“小恣深受陛下宠爱,她是不可能和你到轶勒去的。”
辛子洛诡异地笑了起来。
一丝不安的感觉从霍言祁心底泛起。
“言祁,真是抱歉的很,你家陛下已经亲口将小恣许配给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算快马加鞭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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