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曜的光辉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就消失了,月色还是朦胧清冷。五更时分,锦凉引导着那二多已经解脱怨气的魂魄归去阴间,交给了黑白无常。正看到一个鬼使带来了何守诚的魂魄,却不见月盈。
锦凉刚要开口,就被白无常把求情的话挡了回去,“那个女鬼是可怜,但她在平安集作恶十年,害了多少人命,岂能轻易了结,自然得打入九幽之下,经受一番惩戒。”
锦凉不好再说话,黯然叹息。月盈和何守诚来生化燕双飞的许愿,不过是美丽的自欺罢了。
天亮了,这一天的阳光格外好,天空蓝的耀眼。早起的人们赫然发现,在一夜之间,平安集竟然发生了件怪事,件大事。
第一件怪事:集口的古槐树完全枯死了。这棵昨天还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的年老树,居然只在一夜之间就枯萎得彻底,皮裂叶落,让人诧异心寒。
第二件怪事:向来深居简出,几年也难得见到一次的何守诚何员外,就死在了古槐树旁。这个怪老头死得挺惨,胸口一道很深的剑伤。但古怪的是,他脸上居然有安详笑意。他的身边还放着一个襁褓,襁褓里,一具死去很久的婴儿干尸,大睁着一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的眼,和看到他的每个人对视。
就当人们被这两件怪事吓得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之时,他们又发现了第件怪事。这件事最怪,却是件做梦也不敢想的大好事大喜事:平安集外的一望无边的黑流沙——不见了!
人们把眼睛揉了又揉,把手臂和大腿掐出了青紫,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平安集外是一条笔直宽阔的,一直向前方延伸开去。就是十年前被流沙覆盖的,这条他们魂牵梦绕的,真的回来了。
有胆大者先走上了那条,一步步走得小心翼翼。可是走出了几十丈,脚下有泥土,有石头,就是没有一粒沙。他回身冲着那些眼巴巴望着的乡亲们大喊,“这条是真的,可以走!”
更多的人冲了出来,他们在这条上狂奔大喊,有人跪地痛哭,甚至有人五体投地亲吻面。一位老者仰天高呼道:“感谢老天,平安集终于有活了!”
锦凉也走在这条上,只是,狂欢的人们都看不到她。
她用隐身术离开,是不想被人们包围问东问西。比如是怎么回来的?黑流沙不会再出现了吧之类的问题。这些问题对她同样是谜,怎么告诉别人正确答案?
她现在已经反应到,昨晚突然出现的月曜之期并非自然现象,而是有人在帮她。
月曜之期这样的奇景,在仙界都要二年才出现一次。在人间,怕是千年也难得见到。怎么就会在她生死一线之时突然出现。她可是天煞孤星的命,哪来这么好的运气?她要是有这么好的运气,也就不用来人间渡难历动了。
可如果说是有人在帮她……锦凉简直不敢想下去,能操控月曜这种有着强大力量的天象,此人本身该具有怎样的力量?这样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神,为何要对她这个地位卑微的剑仙施以援手?
锦凉正埋头寻思到底是什么人做好事不留名地帮了她。董筱梅忽然发问,“锦凉,月盈会受什么样的惩诫,还有没有可能跟何守诚一起去过下辈了?”
锦凉摇头,“被罚入九幽的魂魄都是犯下重大罪恶的,没有个千八年不会被放出来,这么长的时间,何守诚大概都已转过了十几世,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相遇了。”
董筱梅重重叹了口气,锦凉也是无奈,道,“月盈也的确是罪有应得。凡人就是执念重,遇事常一意孤行,不懂得随缘顺势的道理。比如月盈和何守诚,他们命中明明没有夫妻之缘,却定要强求。何守诚为此与父母家人决裂,孤独痛苦一世;月盈更是付出了她和宝儿的两条命。后来又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做了月盈发泄怨念的牺牲,真是何苦来着。如果当时他们各退一步,或者其中一个愿意后退抽身跳出这段孽缘,结局都比现在好得多。”
这番话挺有道理,董筱梅却觉得刺耳。她真的很感动于那对苦命鸳鸯的生死相依,却被锦凉用淡漠的口气批/判了一通,心里不觉有了气,她冷笑道,
“你还说别人,好像你的执念不重,好像你懂得随缘顺势的道理。那你干嘛非要这柄流火剑呢?你为何不退一步,为何不想想这番执著的后果?照你方才的理论,你和这柄剑也是没有缘的,却定要强求,就给自己招来了这七重宣阗之劫。还带累了我跟着倒霉。”
“你……”锦凉被戳到了痛处,羞恼地涨红了脸,却又无话可以反驳。她沉默着,低头快步走。
占了上风的董筱梅也觉得没意思,甚至有点后悔。不知自己怎么就会冒出这些伤人的话来。她向来秉承与人为善的原则,从来不逞口舌之快,揭人短处戳人痛处。今天怎么对锦凉就如此刻薄?
锦凉一直沉默着,董筱梅也不好意思开口道歉。想了好几个时辰,她总算想清楚了自己对锦凉尖刻的原因。她是吓着了,在发泄怨气。
近十天,她连着经历了吉祥镇和平安集两场惊悚恐怖,虽然那些怪物僵尸黑影什么的都不知道她的存在,也伤不了她,但身临其境的恐怖感是无比真实的,她被吓得心慌意乱,也吓出了对锦凉的怨念。
董筱梅现在有些体会到月盈的心情了。当人有了怨念时,会不由自主的想要伤害别人。尽管伤害了别人自己也不舒服。就像她现在就很不舒服。
董筱梅决定做知错就改的好孩,向锦凉道歉。她刚刚鼓起勇气,平地里陡然刮起一股旋风,这古怪旋风带起飞砂走石,锦凉忙抬手挡住眼睛。忽觉腰间一紧一空,低头看,流火已不在了。
再抬头,那股怪旋风里露出了流火银色的剑鞘。旋风还送过来一句话,是男声音,“锦凉,想拿回你的剑,就来乱云渡找我。记着,是乱云渡!”
锦凉呆了,僵立着不知所措。而董筱梅恨不得大哭一场,离开平安集才半天工夫,又一场惊心动魄,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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