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并不想听和艾蒙·格林普斯有关的故事,可她不得不听——兄长和这个男人的过去,说不定有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的线。
汉娜没有十分强烈地回家的**,在桑莫遇见格雷和洛基的这几天她甚至不再像从前那样畏惧这个陌生的世界,她甚至产生了……想要在这里,好好以汉娜这个身份,以自我这个人格活下去。但是如果能找到那个匿名赠来的礼物出自谁人之手,那个古怪的时空魔法究竟是怎么回事,杜绝父亲将自己拉回去的所有可能性……听个故事又有何妨?更何况这可能是这个男人……最后的话。
于是她以沉默应答。
白衣男人显然也将她的缄口不言同默认划上等号。他缓缓吐了一口气,苍白的侧脸被难以言喻的情绪占据,他用发颤的声音,缅怀着过去的故人。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特的外婆还开着一家小旅馆,每天种种花草接待客人,日十分安谧。他每天的行程不过就是早起开店,打扫,施肥,接待客人,偶尔再去帮外婆购点补给。
日原本应该保持这样的规律不停重复,他慢慢老去,直至死亡。
直到他白皙的手指,接连弹奏出奇异的落雪美景之前,都应该是这样。
“我有魔力。”年仅十六岁的少年这样自傲地想:“我是个天才,我会成为伟大的魔导师。”
在那之后,舍弃家中旅馆的少年,向着他的梦想和目标坚定前行。一语不发的老人准备好行李和食粮,目送他的离去,沧桑的银发在夏风中随着纱巾飘扬,而两年后,老人从大海彼端等回来的是年已十八,却变成了她再也认不出的笑面夜叉。
已是青年的特用他那低沉的嗓音对老人说“我回来了”,却再也没有踏回家一步,再也没有见见她这个外婆。
少年像是从未离开,又像是从未归来的隐形人,渐渐地被全岛居民遗忘。
年事已高的老婆婆甚至无法找到他,无法挽救一切,最后也只能任由那个叛逆期的孩做他喜欢的事去,就像当年随他离去那般。
“我是天才。”
十八岁的少年这样对自己说。
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天才,他用两年挖空了数十个魔法导师的知识,以独树一帜的魔法和惊人理解力在魔法界中崭露头角,成为人人称道的奇才,却又像朵一夜昙花般迅速消失,带着他那为数不多的行李回到他所在的小小岛屿。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特觉得足够了,没有一个导师能给他更多满足,没有一个图书馆中的藏书比得过他的大脑,没有人能打败他。他是那样自负的人啊,自负得自以为征服了一片天地,却未曾想到自己被关在那深不见底的井中。他开始思考天才的悲哀或许就是找不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吧,他开始想自己那可笑的雪魔法诞生于这崇尚夏美的岛屿真是无比讽刺。
既然这岛喜夏厌冬,那他……将它改造成纯粹的冬岛不就完美了?
他如梦初醒。
他诞生于夏,他予名为冬,他手落白雪……
他简直是上天挑选,专程派来改造这座岛的人啊。
自暴自弃却只顾着钻牛角尖的天才少年忽视了事物更重要的本质,他不多做深思便开始着手研究,他的大脑埋没在魔法世界的海洋中,以资料献为推进器,持续前进,却再也看不清周围事物,再也看不见亲人担心的脸庞。
降温,落雪,结冰,积雪,高速吸收魔力,压缩魔力使用量,他以可怕的思维能力提出一个个构想,而这些随便发表在魔法界都能令人惊叹的成果就被他这样浪费地用于转夏为冬这件事上。
他以可怕的意志力反复进行试验,失败了就重来,重来了又失败,而他的自尊只允许他再一次重来。
“这岛终于凉快了些。”
当小岛温初降,他终于有资格说出这句话时,一个陌生而又强大的魔法波动闯入他的监控范围,闯入他用来做实验体的这个小岛。
他本将之视为投怀送抱的魔力肉虫,却没想到那是个张牙舞爪的猛兽,又是冤家窄,两人十天之内接连相遇,而对方却只是紧紧跟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午安,又见面了啊,今天天气真好。”
那个黑发蓝瞳的男人说着不知所谓的话出现在特面前,灿烂的笑容对他来说依旧是那样碍眼。
特一次又一次将对方甩掉,对方一次又一次的跟上来,他甚至强制剔除黏着在自己身上所有的魔法,可依旧逃不过对方那看成疯狂的跟踪行为,他简直像是黏在他身上的强力胶!快干超黏还绝对防水,怎么洗都洗不掉!
“我叫艾蒙……勉强算上格林普斯这个姓吧,请问你呢?”
“……”
“哇唔今天比昨天更冷了些啊。”
“……”
“喂!……总叫你喂也不好,告诉我你的名字嘛。”
“……”
“这里的红茶真棒!”
“……”
“不愧是永夏岛啊……”
“……”
晨间偶遇的搭讪,午后相逢的问候,又或是走在长街小巷之中的擦肩而过,甚至于在夜晚散步归家上都能被那个黑发男人跟上。
特搞不清这个男人怎么能扯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来追着自己的跑,而自己为什么又总躲不过。但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示弱,他只能耐着性压制疑惑忽视黑发男人的存在,然后不断用手指抚平自己起皱的眉头。
他觉得自己在十天内老了十岁。
虽然他有一头光看就显老十岁的白银长发。
“你别再跟着我了。”
忍耐到达限的特还不忘‘魔导师要随时保持优雅’这句毫无根据的话。
他对跟踪狂先生摆出一个笑脸客客气气又不容抗拒地说。
说起来……他为什么要对一个神经病微笑?
“我只是在向你证明缘分的存在罢了。”
那是莫名到令特找不到回答方式的话。
他要证明缘分的存在找他做什么?
“你发表的假想中批判占卜魔法,举了‘以占卜来增加同心上人相遇机率’这个例,斥责‘缘分’不过‘迷惑小女生的伎俩’,你那狂妄的用词和高傲的口气真是让人不爽啊……”
略带抱怨的话语之后……
“就是这种没由来的自负让你拿这小岛当玩具来耍吧。”
是冰冷的真相。
以及黑发男人意外地锐利双眼。
他们大打了一场。
黑发男人用各种难以理解的魔法击昏了过的青羽鸟,又击碎了无辜的大树,把一只黑犬缩成老鼠大小,卷起一阵飞沙走石后又消失不见。
大杂烩般的魔法接连轰炸而来,特用快要崩溃的表情来回甩手释放魔法盾回击,他究竟是 ...
在和一个怎样乱七八糟的人战斗啊!
黑发男人的身影在某一瞬间闪现。
几乎是一秒后,特用漂亮修长的手臂一个抬手,亮丽的魔法阵中凭空卷起一条雪造的蟒蛇直直向敌人快速爬去,那雪蟒缠上男人的身体,男人纤细的身形再也藏不住,特觉得似乎只要轻轻一拉就能将之拦腰折断。
而他的确打算这么做。
白发男人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残忍的笑容,幅诡异的嘴角彷佛被血污舔舐。
他那被心魔扰乱的大脑没再多做思考,只是命令雪蟒一点点勒紧,彷佛要让他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才肯作罢。
可下一秒,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黑发男人却忽然消失在雪蟒缠绕的牢笼之中,失去支撑的魔法瞬间溃散。特难得一慌,却又立即将右手往下一落,淡蓝色法阵开始编织起雪色护盾,薄膜以肉眼可见的速高高堆砌,正想松口气的特却被一双冰冷无比的手扼住了脖,一道黑影瞬到他面前来。
黑发男人背对着他,掐住他脖的双手就这么狠狠一扯一翻……
把特连带他自己从高坡边上硬生生给翻了下去。
特倒是不怕自己会摔死,凭他的能力造点东西把自己抓上去不成问题。
只可惜一秒后特就差点把持不住优雅想大喊艹蛋。
这个跟踪狂居然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扒在他身上不放!
“你他妈快放开我!”
于是以‘魔导师要随时保持优雅’为原则的某魔导师破口大骂。
黑发男——名为艾蒙的男却想没听见似地继续紧紧黏着他不放,在坠地之前,他忽然那冰冷的爪摸进特的衣服里,四处摸,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特因忽如其来的低温浑身一颤,却在摔在斜坡上的一瞬被疼痛侵蚀。他觉得自己像被卷入狂风似地,来回翻腾,内脏在体内旋转滚动,彷佛要滚成一滩烂泥。两人抱在一起滚下高坡,视线错乱。艾蒙在特耳边低低呢喃,那些复杂繁乱的发音像闯入他耳中不停嗡鸣的小虫,下一刻特只觉得脑袋一重,再无感知。
·
·
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暗了下来,海中的小岛十分孤寂,像远离城市的小村,昏暗异常。
特十分清楚这个小岛的夜晚黑得有多可怕。
黑发男人在一片阴暗之中只看得见那双漂亮的蓝瞳,亮铮铮的,像远夜空里的一刻蓝星。
“啧啧,抱歉抱歉,好像玩过头了。”
黑暗之中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我帮你把伤治好了。”
他低声说着,一抹光亮忽然浮到他肩边,照亮大部分黑暗。
特感到心中一片澄澈,像是趟过清凉的泉水,平静无比。他无意识地用手碰了碰前胸,往常盘踞在心中的那股沉闷的怒意消影无踪。
这有些古怪。
“这个……”艾蒙把玩着手中的红色小石:“是附着在你身上的魔法道具……详细功能不明白,大概是给人某种强烈暗示……反正是私家制造的违禁啦。”
特一皱眉。他居然没发现自己身上有这种东西。
“它会给你‘身上没有异物’的暗示,你不可能发现的啦。”艾蒙噗地一笑,练练摆手。
特用手按着下巴,低头深思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这种东西附身。
“一个叫……嗯……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穿着唐装,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叫做拉尔的教授。他因为制造违禁魔法道具被评议院关起来了,我接了回收违禁的任务,就按着生名单一个个找出来……”艾蒙像耍猴戏似地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为特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刚好是最后一个。”
拉尔?
那是第几个被他挖空大脑抛而弃之的导师?
特记不起来了。
只是被一个无能的导师当成实验小白鼠,他真是不爽。
“我觉得那教授大概给你下了‘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之类的暗示吧……啧啧……肯定是这样,好好的一人费力去搞什么魔法给小岛降温,不是脑残就是被暗示了啊。”
男人那特意放大音量的呢喃自语让特止不住嘴角一抽。
他能说目中无人是自己的本性吗?因为她的确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特当下开始思议怎么以最好的方法告诉这个男人时,艾蒙已经往后一倒,发出无限赞美来。
“诶……漂亮啊。”他毫不犹豫地躺在满地污泥乱草之中,湛蓝的双瞳乱眨着。
“快躺下来看看!”
他没有自知之明地伸手拉扯特的衣袖,恐龙般的蛮力让特一下没把持住紧跟着倒了下去。
“嘶……”
特吃痛地低吟,他轻抚硬生生砸在土地上的后脑,心中又是一阵愤慨。
“你……”
“这小岛的星空真是漂亮啊。”
就连不满的话语也被打断。
“我们目之所及的这片天空有这么多美丽的星星啊……”艾蒙张开双臂:“你知道吗,在我们视野范围之外,还有更宽广的天空,还有更多数不清看不着的星群。”
黑发男人说出这些话时的表情,就像是在怀念某个过去那般,柔和得像掺了砂糖的开水,特知道这个形容很莫名,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而他自己就像喝了这杯糖水的暴怒中的人,忽然一下就平静下来,毫无征兆。
是啊。
他还没有看完所有的星星,他还没有走遍这个世界呢。
“特。”
于是名为冬天的男人,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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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孙被一个黑发少年推着踏进家门时,年事已高的老婆婆止不住眼泪,她脱下厚重的眼镜,有一下没一下地吸着鼻。
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艾蒙用手肘戳了戳他的后背,他才支支吾吾地对自己的外婆说:“对不起,我回来了。”
老人只是抱着他,像每一个长辈那样,来回重复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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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蒙住了大半月才离开。
那时候他已经能勾着特的肩膀而不被一手打开,能在他身边大大咧咧地咂嘴欢笑。
“舍不得我吧。”
那时候的他已经和岛上的人混熟了大半,送行的人真的不少。
这就是所谓的自来熟吧?
“你就不怕你一走,我又一时兴起给这岛降降温冻冻雪糕?”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对话就像挽留一般。
不,那就是挽留吧。
“这可真是大问题。”他故作为难:“不过放心啦,我有事没事就会跑来看看大家,你不会有那种机会的。”
“呵。”似乎是知道还能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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