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固执的寻找
是谁?掀开了黑夜的幕布,展露在眼前,如此深邃,压抑着人心,像密密的网,糊在心上,喘息都成为一种困难。多么期待,繁星能出现,撕开这可恶的网,心便可以逃生。看不见一丝亮光,感觉不到一点希望,乔奕像瞎子似的站在二十层高的楼上,一双空洞的眼,透过似有若无的窗玻璃望着远方。
他是个固执的男人。固执的不愿开灯,固执的不愿向任何人倾诉心声。回到b市以来,他似乎只做着同一件事,那就是寻找。寻找她工作的地方,然后远远的望上那么一眼,寻找她演出的剧院,坐在最高的地方,聆听琴键敲打时的无言,寻找她走过的地方,追忆曾经或喜或悲的过往,固执的寻找,固执的不愿正视自己这么做内心真正的希望。
直到今天,他坐在剧院里,幕布拉起,音乐响起,而她却消失不见时,他感到那固执背后隐藏着的恐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多了一分活跃,少了几分沉静。没有她的交响乐,听起来呱噪无比,没有了寻找的方向,竟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像有一只手在心里抓狂似的,他突然暴躁难忍。拨通一个熟悉的号码,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帮我查一个人,交响乐团钢琴手白梅……对,越清楚越好……我不喜欢等,查清楚之后迅速来找我。”
挂断电话,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早该查清楚一切,可是,真相,像个魔鬼,可以将他的整个人生吞噬掉,他害怕希望被破灭,那比杀了他还残忍。握紧手机,不小心碰到按钮,发出的亮光刺眼,两道俊眉扭曲起来,是该鼓起勇气面对现实的时候了!雾中蕴藏的景象到底是美是丑,也该其还原真面目了。
自从文男买完粥走后,白梅就再没见过他。只是从电话里知道,棚户区改造一贯都是秉承拆一还一的政策,但有些市民不满,因为居住的房屋不足三十平米,可新建住房最少五十平米,多出来的平米数无法购买,再加上装修费用,很多家庭无力负担。马上就要面临无家可归的处境,所以日日上访。市长已经向省办公厅汇报了,上级正在开会研究,可面临拆迁的老百姓们却等不及了,每天守在市政府门前,看见有人进出就拉住问话,几句话不对便非打则骂。市长躲在家里三天没露面了,文男这个挡箭牌只得二十四小时守在市政府待命,随时解决各种疑难杂症。
“老公,我收拾好东西了……对,可以出院了……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好了……行,下班我打车回家。”挂了电话,白梅最后检查了一下东西,确保没落下什么后,背着书包走出医院。
这几年,随着经济的迅速发展,b市的出租车也变得紧俏起来,尤其是上下班时间,打车已经成为最困难的事之一了。
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白梅的胳膊都招手招的酸了,还是没有一辆空车驶过。白梅最终死了心,决定走到前面站牌坐公交车回家。被填的满满的书包压在肩膀上,此时也酸痛起来。索性提在手里,步步维艰的向前挪。
乔奕已经在医院门口守候多时了。光数数烟灰缸里的烟头就有十几个。从白梅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发现她了。可他却迟迟不敢上前,犹豫着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直到看见她转身离开,他打着马达立即追上去。
“上车!”
早已体力不支的白梅没注意到他的出现,此时大吃一惊,“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刚好路过,上来吧,想去哪?我送你。”
语气怎么变得这么缓和?表情线也柔和了许多。“哦,不用了,前面就是站牌。你去忙吧!”
忙什么?你这个傻女人,我最忙的事就是等你,找你。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你却让我去忙?心里这么想着,脸色立马不好看了。“你放着专车不坐,却要提着这么大一包东西去挤公交?赶快上来,在我还没发火之前!”
“专车?”她疑惑的问,意识到有些失语忙纠正到,“哦,我的意思是你很忙,而我又没什么事,不想耽误你时间。”呼,长吁一口气,心中吐槽到,白梅你怎么永远都学不会拒绝?
“知道我很忙还不赶快上车?”见她一脸错愕呆若母鸡的模样他只好打开车门,迈出长腿走下车,亲自把她推到副驾驶座位上。再走上车时,他累的微微吐气,早知道把她吓成这样,之前就不该对她那么凶的。
“你去哪?”
“回,回家。”第一次坐他的车,紧张的嘴都变结巴了。
“病好了?怎么看起来没有一点血色?那些大夫,只会看看皮毛,以为输几天液就好了,可身体内脏受到的损伤从来都不管。”
白梅低头摩挲着双手,上大学时,有一次她因为急性阑尾炎生病住院,他背着她去医院看病时说的就是这番话,只字不变。如今她趴着他背上的余温似乎还在,抬头偷偷看一眼他的背,好像比以前健壮了,经过十年的发育,一种属于男人的威猛在他身上滋生,此时透过薄薄的外衣展露在她眼前,心里不由一颤。
“你怎么知道我病了?”没来由的,怎么问这么一句。白梅皱着眉,偷窥了他一眼,怒气越来越凝重,白梅,你是不是脑抽,想找死呀?捂住脸,她下定决心再不发言了。
他看着她萌羞的样子,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说话粗线条,说错话就捂着脸,好像真能把自己藏起来似的。
“你要去哪?”低沉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回家。”
“地址。”
“富丽家园。”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故意问她一探真假。
接下来,俩人都沉默了。当年的温存已经不在,说什么都显得尴尬。
车子在小区门口减速,白梅松开安全带,头都不敢抬。感觉头一下子有两个大,“到了,谢谢!”
准备下车,手立刻被抓住,“别走!”
“啊!”头撞在门框上,好疼。
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一边揉着她的头,一边轻声责怪,“瞧你,干什么都那么急,这么大了还改不了!”
是不是太暧昧了?白梅轻轻扭动着身子,想要逃脱,他身上的烟草味怎么那么陌生?与记忆中的清香截然不同。
发觉怀里的小东西欲逃脱,他抱的更紧了。
“我已经不疼了。”
“不疼也不许动!”
霸道!他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信?用力推开他,险些又撞到门上。
“不用你关心,走开!”
什么语气?怎么听起来像是要和我扯清关系的架势?伸出手,像抓小鸡似的又将她拉入怀中,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为什么不对我说?”
他又要做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放开!乔奕,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了!”她挣扎着,明知徒劳,仍不停止。
“我是个混蛋!宁可相信那些可恶的照片也不愿面对真相。”
他知道了?血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停止了挣扎,瞪着大大的眼睛,往事又浮现眼前,雨幕中撒满一地的照片,他绝望的呐喊,父亲临终时仍抓着她不放的手,母亲苍白的脸。视线越来越模糊,泪水连成串流下来。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望着她漠视一切的双眼,像是与过去永远告别。
擦擦泪,她低叹一声,幽幽的声音像从远方飘来。“你走后,父亲和母亲也走了,我万念俱灰,唯一的想法就是死。”
望着她的眼,他不寒而栗。
“可是,文男他救了我,让我再次活过来面对这个世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清楚也看明白了,很多事情注定是要发生的,不论是什么结局,意义都一样。该放下的就该轻轻松松的放下,你说呢?”
她的话,怎么就像禅语?超脱了人生的**,放下?谈何容易?十年了,他对她的思念越来越深,而她却轻轻松松,说放就放。
“不!在真相大白之后你让我忘记你,忘记我们在一起时的美好,我做不到!”
“这是你自找的!”她狠下心来说,“十年前,如果你绝对的相信我,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不幸,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最后的两个字,像当头一棒,重重的敲打在他的心上。他无力的趴着方向盘上,她趁机挣脱双手跑下车。他气愤的用拳头在方向盘上狠狠的砸下去,喇叭发出刺耳的声音,引起路人驻足观望。
“这个人怎么了?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知道啊!”
对路人的话置之不理的白梅头也不回的跑回家,望着镜子里吓得苍白的脸气喘吁吁,他到底要干什么?难道还不肯放过我吗?因为他的出现,文男对我越来越冷淡了,他是来报复我的吗?
一整天,她都恍恍惚惚的,她好怕,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顷刻间灰飞烟灭。
市政府办公楼里挤满了人,男女老少,哭哭啼啼,吵吵闹闹,上演着各种闹剧。
“大爷,您家的情况我们已经向上级汇报了,现在正在开会研讨解决方案,再等几天我们打电话通知您!”同样的话,文男已经不知道向多少个拆迁户说过了。
一上午,他顾不上喝水,顾不上吃饭,连厕所都顾不上去。
“文秘书,您去休息一会儿吧!这儿我帮您撑着。”胡宇婷关切的说。文男看看她,一脸温和的笑颜,点点头趁机躲进办公室。
这个新来的女孩,看着年轻,但办事能力却不差。无论面对多么坏脾气的拆迁户,她都能和颜悦色,礼貌相对。虽然长相不是很出众,但却拥有好女人应具备的所有品质,质朴,善良,谦让,勤劳。不由自主的,文男联想到了白梅,做为情人,她可以满足男人所以的虚荣心——漂亮,学艺术,感觉超凡脱俗,但作为妻子,她太过于柔弱,什么活都干不好,她的心思太过于细致敏感,敏感到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要在肚子里过几个来回。她不会关心人,不会照顾人,甚至连自己都得他时时监管,几天不在家,她就得得病。算一算,他又有两天没回家了,她一个人怎么过的?
拨通她的电话,响了好久都没有人接。“从不把别人放在心上!”扔掉电话,文男躺在老板椅上小憩,不知不觉的竟睡着了。 胡宇婷进来,悄悄为他盖上毛巾被,这几天没日没夜的,真够他受的,两腮塌陷还挂着大大的两个黑眼圈。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想去关心他,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股书生气吧!上大学时,她的语文老师就是这样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再轻轻走出去,关上门,她的心里涌出一股甜蜜。文男,我喜欢你,她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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