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家里的这一个星期实在难熬,出了门都有点适应不了外面的光线,头重脚轻的找不到脚踏实地的感觉。
a大和t大在同一座城市,两所大学相距不远不近,坐公交车需要花费两个小时的时间。a大在我家和t大两所大学的中间地段,从我家乘公交车到两所大学所花费的时间刚好是两倍。
我小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疤,又长又丑的一道疤痕,不知道能不能痊愈,我想任何事物都会随时间淡化的吧,不知道这道疤痕的颜色会不会随着时间淡化,我对古伯希的感情会不会随时间淡化…
星期天下午两点,我搭上返回学校的公交车,车里拥挤不堪,很多是返校的学生。我身上背着一个包包,手里提着一个大皮箱,所幸占到了座位,不然这样子站一个小时也够难为人的。
在到达一个十字交叉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我不经意的望向车窗外,耳机里播放的是《喜剧之王》里面的那段经典的音乐。转瞬即逝的风景,不深不浅的印记,因为熟悉而被忽略的最幽微细腻的景致。
然后,我的目光如照片定格般一动不动,再也移不开视线,没想到竟然遇见了那个我做梦都想与之邂逅的人。
他就坐在公交车旁边的一辆车里,车后座的玻璃窗摇下来,我刚好能够看到他俊逸洒脱的侧脸,他此时正面对一台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脸上是认真专注的神情,丝毫不受外界的打搅和干扰。
我的思想路线又开始出现短路状况,夏若说,当我遇到古伯希的时候,我的时间是静止的。就像现在,红灯已经转变绿灯,公交车已经重新开动,但由于两辆车的行驶速度一时之间没有多大分别,我竟然无知无觉,眼睛一直不离汽车里那人的侧影,直到他把后车窗摇上去,我才恍然惊醒,但看来却并不怎么清醒,因为我做了一个荒唐至极的举动,我下车了!
我匆匆忙忙的窜下车之后,拖着行李箱莫名其妙的追着古伯希远去的车子跑了起来,我追着车子跑了两站路的路程,终于前面有红灯挡着,车子再次停了下来。
我欢喜的加快脚步,由于平时训练有素,身体素质特别好,跑了那么远居然不累不喘,但是小腿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眼看就要追上他,却又步履维艰,每走一步都会牵动小腿上的伤口。
我心灰意冷的蹲下来,看着红灯转变绿灯,车子重新远离我驶去,我捂着小腿忍不住哭了出来,顾不上路人投射过来的异样的眼光,我觉得我真像韩雨曾经说的那样,是个彻彻底底的大笨蛋,为什么要下车追他?追了那么久又没追上,即使是追上了又能怎么样呢?心里说不出有多委屈受伤…
正沉浸在自己的伤心难过中,突然觉察到有车子停在身旁,我不确定的抬头看了看,吓得赶紧擦掉脸上的眼泪,一时紧张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愣愣的看着车窗摇下后露出的那张英俊帅气的脸,表情、动作、思想都凝滞了一般,只是痴傻的望着那车子里去而复返的人。
他神情难辨的看着我,完美得几近无可挑剔的面部轮廓,脸上是经过岁月沉淀后的稳重和自信,他的眼神有种无法言说的深邃和隐秘,让人很容易跌坠下去却又心甘情愿的泥足深陷。
意识到他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头低了下去,脸上是火烧似的红潮,老师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呢?难道是为了我回来的吗?这样一想,我就有点控制不好自己激动的心情。
见我蹲在原地半天没动静,古伯希从车上下来走到我面前,微低着头看我说:“你的腿伤还没有好?”
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我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不敢抬头看他,心里乱七八糟的没思路,我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如此紧张过,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根本做不到自己想象中的优雅迷人,更别说让对方一见倾心了。我曾经幻想过无数种和他面对面的场景,还曾偷偷练习过怎么在他面前展示我最美好的一面,可是现实和想象明显有差距,到头来我竟紧张到一句话都不会说,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出息都没有…
迟迟得不到我的回应,老师的一只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伸到我面前的一只手,掌心是清楚分明的纹路,手掌厚实宽阔。我迟疑的想,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其实我是一时被幸福冲昏了脑袋,所以才会动作迟钝,反应慢半拍,就在我刚想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起来的时候,却不想老师缩回了手,沉稳的声音中透出隐晦的担忧,说:“看来实在伤得不轻。”
我真不如“以头抢地耳”死了算了,我为什么不接?为什么要白白错失接近古老师的大好良机?痴心妄想了那么多年,想不到梦想成真了却招架不住……
原来我的右手一直按在右小腿上的伤口上,已经结疤的伤口又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渗出了丝丝血迹,怪不得老师会以为我伤得不轻。
就在我为丧失良机而懊悔不已之时,老师弯下身来,双手扶起蹲在地上痴傻状态的我,和他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我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被融化了。
他脸上露出春风化雨般温和的暖笑,温柔的问我:“我现在要去a大找你们俞校长,我送你回学校,你别不开心了怎么样?”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但转而心里又有阵酸楚,他这是拿我当小孩子哄吗?
跟着古老师坐到车上,司机大叔帮我把行李放到后备箱里,车开动后,老师要帮我清理腿上的伤口,我吓了一跳,赶紧抱住自己的小腿,不敢把这么难为情的事情交由他来办……我会把持不住的。
老师略显惊讶的看我,不明白我如此抗拒的原因,笑了笑说:“你害怕?”
我慌忙摇了摇头,然后又胡乱的点了点头,老师脸上的困惑之色愈重,不明白我到底是害怕呢?还是不怕。
我之所以摇头,是因为我不害怕清理伤口,我之所以又点头,是因为我害怕老师帮我清理伤口。
老师不明白我心里的古怪想法,笑着说:“你不要害怕,我的医术虽然比不上你姚教授,但是清理伤口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姚教授就是我妈妈姚云,因为妈以前是t大的医学教授,很多人现在仍是会习惯称呼她为“姚教授”,而不习惯称呼她“姚医生”。老师以前和妈同为t大的教授,所以他才会这么称呼妈,就像他现在仍是称呼爸为“老师”一样。
我有些发颤的把腿伸过去,如此羞涩腼腆的刘希媛连我自己都罕见。老师认真细致的帮我的小腿消毒、上药、包扎,动作娴熟,干净利落,十分的小心谨慎,好像很害怕弄疼我。看着他低头专注的俊逸脸侧,我不禁有片刻的恍神。
等他清理好伤口,我声音有些暗哑的说:“谢谢老师。”
他整理好医药箱,语气似不经意的笑着说:“我以为你这次又要晕血的。”
我没想到他还记得我晕血这件事,尴尬的干笑了两声,当即面红耳赤的扭头看向车窗外,不发一言,恨只恨每次在他面前想好好表现都会有失水准。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老师又说:“以前刘老师经常跟我提起你这个优秀出色的女儿,通晓英、法、德、日、韩五门外语,初中时就勇夺全市长跑冠军,秀外慧中,聪明伶俐,听他说过之后,我倒是很遗憾没有机会有你这么一位学生。”
我十分意外的看他,很想跟他说我也是很遗憾没有机会成为他的学生,我一直都担心老师不能对我印象深刻,却不想原来他早就听说过我,而且给予我这么高的评价,其实我只是幸运有一个语言学家的老爸,但除了英语,其他懂得的只是皮毛而已,谈不上通晓。
但是偏偏这些都是那个人跟老师说的,如果他没有跟妈离婚,说不定……说不定我和老师……
但是不可能了,我暗暗的摇了摇头,她们婚姻的不幸注定了我家庭的不幸,老师用不明所以的眼光看着我一脸的黯然,然而却又意味深长、似有所悟。
我在学校大门处下车,执意不再让他送我到寝室,脸上始终挂着傻气的微笑,心里也有点飘飘然,没想到古老师竟然送我来上学……虽然只是顺便送的,但已经很心满意足,足够我臭屁一年半载的了。
我别有用心、意图不轨的从包包里拿出一个随身携带了五年的小人面偶递给老师,紧张道:“老师,这个……送给你。”
他有片刻的怔忡,淡淡的笑着说:“我不爱这些玩意儿,你留着自己玩吧。”
我心情骤然失落,说不上是受伤还是失望,手定格在半空迟迟没有缩回来。这个不足十厘米的人物面偶是我初三那年毕业亲手缝制的,也是那一年,我开始喜欢上古伯希。
这个小小的人物面偶,细看之下会发现很像古老师,里面缝着我写的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只为此生与你相遇”,那时我就想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要把这个面偶娃娃亲手送给老师,虽然已经是五年前缝制的,但由于特别爱惜,看上去一点也不陈旧。
可是,老师却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思,他一个大男人家送什么面偶娃娃?这是小女生才会喜欢的玩意儿,在他眼里,恐怕也只是把我当普通的小孩子看待吧。我不该送他的,这样岂不是显得我更加小女生了吗?他更不会有喜欢我的心思了。
胳膊颓然的垂下来,心如死灰却极力掩藏好表面的情绪,讪讪的笑了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师深深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从我手里接过面偶娃娃,模样认真的看着它说:“别人的可以不收,但希媛送的不能不收。”
一个小小的面偶娃娃在他宽大的手掌里显得微不足道,我看了忍不住想笑,心里难受的情绪一扫而空,一是因为他收下了我的面偶娃娃,二是因为他叫我“希媛”。
老师随手把娃娃揣在怀里,看他如此珍视的样子,我不禁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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