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失火,先君的遗骸被火焚化,这种事传出去无疑对公室打击极大。列国都会说这是因为蔡侯失德,导致自己不得善终,也不得安寝。
更严重一些,这简直可以算是天厌地弃的典型了。
有此顾虑,公室自然不肯让这个消息传播出去,非但伪造了一个灵柩,更是移花接木,将灵堂和旁边宫人们住的偏殿换了名目。
于是那些闻讯赶来救火的内侍,也就成了火灾的受难者。
这种杀人灭口的事终究没有轮到陆离,公子欣就算手段再狠,也不敢对一个心思缜密的方士下手。
更何况那个人偶替身的法术让公子欣十分动心,甚至兴起了拜师学艺的念头。
陆离看不惯这样视人命如草菅的行径,自然也不可能传术与他。不过公子欣对陆离态度的转变,却让陆离窘迫的生活有了转机。
“这些黄金白璧全是给先生的。”
南郭望指着庭院里一车礼物,比之在地牢中谦逊了许多。他也是从公子欣口中得知了陆离法术玄妙,逼得一个身手极好的刺客自我了结。
崇尚强者,一直是南郭家的传统。
“这些东西,跟这里完全不配吧。”陆离袖手坐在门口,晒着太阳。》无&g;错》小说 他身上已经换了一套粗布深衣,已经洗得发白。虽然有人很精巧地选用了色近的布,却掩饰不住打了补丁的事实。
先君给的封赏着实不多。对于一个领着一石米、二百四十钱的灵台书记而言,只能解决温饱罢了。事实上,石米二百四十钱是陆离全年的薪俸,没有额外的奖金早就饿死了。
除了寒酸的衣着,陆离的小窝也的确可以算是荒芜破败。
前庭中长出了及膝的茅草,一株不知何年栽种的梧桐老树冒着叶芽,半死不活地站在墙角。屋子台阶的青石缝中也冒出了一蓬蓬野草,声势浩大。
水井上长着一丛丛旅葵,那本是野外生长最多的野菜,正好成了陆离回家第一餐的主食。
“墙是破了,该补补了。”南郭望扫了一眼:“门也可以劈了当柴……先生的席子……那是席子吧?”
“所以我现在要黄金白璧有什么用?还不如给我送些衣服口粮实惠呢。”陆离对南郭望直言道。
公子欣不食人间烟火,南郭望却知道黄金白璧买不到鸡鸭鱼肉五谷杂粮。这种贵人之间流通的宝贝,在百姓眼中远不如实打实的粮食和铜钱管用。
这一车礼物足够陆离改换门庭,从赤贫变得豪富,但那时候恐怕他都饿死了。
“要不,”南郭望试探道,“先生先去寒舍小住几日?”
“管饱么?”陆离有气无力地抬起头问道。
“管!”南郭望坚定的答道。
陆离抱着藤杖站了起来,同样坚定道:“走!”
“先生,这打狗棒就不要了吧?”南郭望实在有些担心陆离要带着这棒子去他家。
“此杖随我走南闯北,实在不忍弃之呀!”陆离摩挲着藤杖:“再说,它也是见过太后的,不会失礼。”
南郭望心中暗道:即便是大才也有沿街乞讨的时日啊!果然不可小看蓬篙之人。
陆离有了混饭吃的地方,自然充满了动力,对于南郭氏的奢豪庄院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竟然真的一门心思冲着食宿去的。
南郭望与陆离交往,一方面的确是钦佩陆离的方术了得,另一方面却是替公子欣笼络贤才。当他看到陆离对食物的态度之后,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在地牢中用蹑空履去收买陆离。
“对了,陆先生,怎么不见您穿蹑空履呢?”南郭望看了看陆离坐席旁边,放着一双鞋底都已经磨薄,隐约要露出脚趾的陈旧麻鞋。光从这个外观来看,多半也是陪着陆离走南闯北的功勋旧臣。
“那是照你的脚掌做的吧?我没法穿啊。”陆离无奈道:“对了,刚才那盆卤鸡腿挺好吃的,再来一盆。”
“咳咳。”南郭望连忙吩咐厨下再送一盆卤鸡腿来,随后又道:“先生家中没有女眷果然不便。这样,寒舍虽没有倾城倾国的佳丽,但几个粗使丫鬟还是有的。先生用完餐之后,便叫她们过来参见先生,任由先生挑选。”
“不用麻烦了,小生已经请公子欣帮忙找人了。”陆离道。
“远水不解近渴,这样,请先生留个足样,我先找人为先生将蹑空履改出来。”南郭望道。
陆离想了想,方才放下筷子,转身从随身的行囊中摸出蹑空履:“可不能弄坏了啊。”
南郭望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感情这位先生还信不过自己呢!
陆离的确是信不过南郭望,不过看看自己那双早就该归隐的麻鞋,早一日换上蹑空履总是好的。他将疑虑化作了食欲,风卷残云地解决了食案上的吃食,然后放下筷子,等那盆卤鸡腿。
南郭望见状,颇感尴尬,正要派人去催,突然看到个杏黄色的身影风一般冲进了客堂之中。
那阵风停息之后,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已经站在了陆离面前,身穿劲装,手持一柄三尺长的木杖。
“你就是真方士陆离?”那少女盯着陆离问道。
南郭望脸上顿时血红一片,连声喝道:“淇儿!焉能如此失礼,唐突贵客!”
南郭淇看了一眼南郭望,并不介意,仍旧转向陆离等待答案。
“为什么要说真方士?”陆离反问道。
“呃?”南郭淇有些意外:“因为现在打着方士名头的骗子太多!你是否就是陆离!”
南郭望一愣,对南郭淇如此执着地要确认陆离身份感到一丝不祥。
果不其然,陆离微微朝后仰身,对南郭淇笑道:“你进来时用了个风行术,现在又想用呼名咒术咒我,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么?”
南郭望一听,猛然起身喝道:“南郭淇,你太不知分寸!”
南郭淇被陆离说破,脸皮再厚也忍不住红了三分。她一挥手中木杖:“也罢,算你识货。”
陆离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这姑娘看上去没有他爹的半分影子,但脾气却是如出一辙,果然是见其父可知其女。
南郭淇看陆离也觉得有趣:这方士大约是有些本事的,起码眼神不错,不知怎么竟然混得这么寒酸悲惨。不过听说他已经入了公子欣之眼,多半能够飞黄腾达了。哎,不对,公子欣为何要带着“狗”来呢?
刚才南郭淇路过门厅,正好看到公子欣带着随从下车,只是她用了风行术跑得快,这才在公子欣到达之前过来。
在公子欣一行之中,有个人颇为醒目,正是恶名满上蔡的宁泰。此人是公子欣手下第一方士,为公子欣看家护院打家劫舍,端的是心狠手辣。公子欣也知道此人恶名,等闲不会带他出外会客,但凡带在身边,总不是好事。
南郭淇一念及此,噗嗤笑出声来:“虽然识货,却不知你本身斤两如何。”
“呵呵,小生斤两很一般,很一般。”陆离对时下市井俚语并不熟悉,大致猜到是在质疑自己的实力水准,随口应付道。
南郭淇道:“不必谦虚,等会验你成色的人就来了,我便拭目以待,看你到底是个口舌之徒,还是真有几分本事。”
陆离不跟小丫头片子较劲,一心等着卤鸡腿上来。在他眼中,整个上蔡最重要的事就是快些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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