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帝国经略西南的计划,一开始是参谋院的人于景炎十二年提出,它的最终定议,则是其后帝国陛下、陆秀夫、文天祥三人的密商。
其实从更严格的角度来说,这件事情到了那时,性质已经有所改变。因为刘世勇、高桂等人考虑更多的,是要解除西南地区在军事上对帝国的威胁。而陛下、陆秀夫、文天祥三人所商议的,则更进一步,就是要把西南地区纳入帝国的版图。这主要指的是云南。
消除一地对自己的威胁与占领它,这不仅是不同的概念,更需要不同的策略。
在那次密商中所定下来的事情之一就是:陛下授权由宋瑞通盘拟定整个计划,陆秀夫在民政上予以协助。
陆秀夫当时可不是没在内心里腹诽陛下:平定四川、深入蛮荒、拿下云南,这都是只有诸葛孔明才成就的功业,你让宋瑞来担此重任,哪岂不是在视他为当代之诸葛?
这个”好学生“也实在是太偏心眼了。
但随后无论是陆秀夫、还是宋瑞都发现,这个狡诈的陛下不仅早已对所谓的“经略西南”有了筹划,而且也暗中进行了准备。
我们说,四川、贵州可以暂且不论,在平定云南和随后的治理上,三国孔明曾给后人留下两条著名之策。前一条就是“攻心为上”,后一条则是:“不留兵、不留官,夷人治夷。”
它们必然会成为文天祥和陆秀夫的主要借鉴对象。
可在以后与陛下商议中,帝国陛下虽认可了“攻心为上”之策,却基本上否决了“不留兵、不留官,夷人治夷”的意见。
按他的话说就是:“不,官现在可以少留,兵绝对不可不驻。”
陆秀夫、文天祥都怔了怔。
陆秀夫更张了张嘴:“陛下……”
但他的好学生摆了摆手。
“老师、文相,孔明如此定策,是他当时条件所限。过往的历史已经佐证,此策并不能保证朝廷从此以后能长久有效地控制和治理。”
“朕认为,兵部以后要在云南再设立一个都督府,并与四川的都督府和广南都督府遥向呼应,彻底掌控这些地区。”
“这个新的都督府,应当设立在善阐(后世昆明),矩州可以作为它的另一个驻军之地。”
“朕授权兵部,除了当地现有的民田一律不得征用外,禁军可以在哪里开荒屯田,所获全归军中所用。”
帝国陛下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既然上述两地成为我禁军的驻军之地,矩州可改称为贵州,善阐改称昆州,它们全都设郡。朝廷至少要在哪里派驻官员。至于其它地方,暂时不论。”
得,某人还是忘不了后世的地名。
当然,这时候的贵州地区,其实更应该称为“黔”。把“矩州”改成“贵阳”实在是过了点,还是改为“贵州”较妥。“贵州”这个名称,就是来自于宋代的诏书。
善阐在后世改称昆明,是由于它在唐代时就曾称为昆州。现在这样改,就算是复我大唐吧。
好么,这事来的大了啊。陆秀夫、文天祥都露出了惊疑不定之色。
但他们的陛下没有放过他们。
“至于经略西南所需动用的军力,依朕的看法,张应科所部为岭南之军,更适应于云南蛮荒地利与气候;邹洬将军所属本多为江西人,川中多山的环境他们也并不陌生。所以,朕认为,由他们二人分担云南和四川的重任,比较恰当。”
张应科所部多为广东、广西人,显然更适应于云南热带、亚热带气候,把他们用到云南最恰当。
邹洬所部骨干为江西之军,而江西和四川一样,都属于山区比较多的地方,在哪里作战,他们同样不会对环境不适应,何况他们还是文天祥的部下,更便于宋瑞指挥。
这样,也就可以很好地保持他们应有的战力。
相比之下,江淮军和凌震的第一师,由于过去成员更多的来自两淮或东南沿海,显然不如第二师和第四师更适宜于西南地区作战。
至于最能跑的陈吊眼第五师,既然他们能跑,就留作朝廷的看家机动力量,随时对几个方面进行支援。
宋瑞和陆秀夫的内心里都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心里都已像明镜似得,知道这个狡诈的陛下,早已对整个西南地区有了筹划。甚至他们还明了了一些过去陛下举动更深远的用意。
就凭他今日所言,很可能从张应科重新整军开始,他就已经打算在把岭南之军用于云南。让张应科和邹洬共同出兵广南西路,更可能就是在为将来的平定西南做准备。
广南西路和云南一样,不仅蛮荒,而且部族混杂,就是川中的很多地方也是如此。有了广南西路垫底,邹洬和张应科自当熟悉如何在西南应付这种情况。说白了,那就是又一次预演。
文天祥和陆秀夫自然还都清楚,所谓的“经略西南”,特别是对于云南,军事上的夺取只是第一步,甚至相对来说这还是简单的一步。真正复杂和重要的,是随后能否长久有效地控制和治理,使之彻底纳入帝国的版图,从长远来看,这才是经略西南计划中的难点。
所以,陛下不仅要在哪里设立都督府,还要驻军。
但驻军的难题有两点:一要保证军中的粮饷、军械,二就是要让士卒远离家乡。
前者朝廷在花费上的压力将会很大,这也是当初孔明不留兵,以及大宋没有拿下它们,仅仅是让当地的那些蛮夷来朝贡的主要原因。
后者会有很多人不乐意。
屯田之策的采用,是要让军中能做到粮食自给,这就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朝廷以后输送的压力,且还可以使蛮荒之地得到开发。
而依朝廷新兵役之制,以后士卒即使去守边,三年也就可以回家了,这又降低了士卒们的排斥。
难怪他迫不及待地推出了朝廷战时之制和新的兵役之制。
不仅如此,如果朝廷中以后还有人提出“弃”,在这些所谓蛮荒之地拥有大量屯田利益的军中,势必强烈反对,如此,朝中的夫子们也就难以轻言要“弃”了。
这个狡诈的小子,算计实在是太多了啊。
然而,这仍然还不是全部。
其后在帝国高度机密、文官中仅有陆秀夫能参与的兵部密会上,他们的陛下再度给了他们一击。
因为在制定平定西南的军事行动计划时,参谋院对第一阶段的目标保持了高度的一致,但对第二阶段则存有很大争议。
他们的分歧主要在于:究竟是先拿下四川、还是先拿下云南?
这是由于,拿下夔州路之后,在动用了三个都督府军力、以及水师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按照当年蜀汉的做法,先夺取整个四川,然后再平定云南。而陛下支持了先攻云南的意见。
他的看法是:
“老师、文相、刘将军,高将军,朕赞同这个意见:先拿下四川固然很好,但随后我禁军要面对来自关陇之军的压力,很可能难以分身,而且这时候,云南的北兵还会成为身后的一种威胁。先拿下云南,川中我禁军不仅以后可少一后顾之忧,而且这个时候,云贵都督府还可抽调兵力入川增援。”
帝国陛下更阴冷地笑了笑:“再说,朕倒是希望现在的北兵,会全力来保、来争四川。”
所有人都一怔:这怎么又变成不急于拿下四川?陛下他实在是心思变幻莫测。
他们不可能知道,因为某人清楚,忽必烈的大元朝、包括蒙古帝国,最大的弱点之一,就是战线太长,兵力分散。而且越往南,由于地理、气候上的因素,越是如此。
开庆之役中,作为围攻宋帝国的一路,兀良合台引兵东下,直扑潭州(长沙)。依史书所载,他所率之军,仅是骑兵三千,另有万余所谓的“蛮兵”。
所以他根本不认为北元在云南的实力会有多强。
(前面写云南的蒙古兵不足三千,就是根据这点。其实这仍有点高估了。如果云南的兵马真的还可以,老忽平宋,他们就应该再度东下,协同阿里海涯夺广西和湖南。)
只不过这点他又无法明说,所以将谢明派到哪里给他找“证据”去了。
既然北元的战线长,不适应南方的气候,某鸟人自然这时候要多诱他们前来,尽量让他们的战线仍更长,兵力仍分散。
宋瑞反应最快,他不确定地问道:“陛下是要用川中吸引住北兵,好让荆湖都督府夺取襄阳?”
帝国陛下摇了摇头。
“不,文相,朕只不过是认为,北元不会轻易放弃四川,必会反复争夺,所以我们不能过于急切,要稳扎稳打。而且川中并非是骑兵的用武之地,仅仅是形成对峙,已经对北兵来说是一种军力上的消耗。”
在某鸟人恶毒的内心里,这种对峙,最好就像蒙哥攻钓鱼城那样,大大地拖一下,万一天气炎热,对方一不留神军中疫疾流行,说不定都不用动手,别人就已全都病倒,那样就省事了。
“禁军之中,现在江淮军战力最强,有他们在,北元自不能忽视荆襄。如此来看,川中、荆襄的战事,都很难一时结束。”
“朕以为,未来打破僵局的关键,是在东南都督府,因为这里有通往关中和涿郡(大都)的运河。只要苏刘义他们拿下扬州,能沿运河逐步推进,北元势必不能坐视。一旦元军被调动,无论是川中、还是荆襄,机会必然就来了。”
“而这两个地方再被我禁军拿下,它也就意味着,我们与北元在攻防上、强弱上,已经彻底得到转换。”
说到这里,帝国陛下平静地看了众人一眼。
“至于再往后,也就该轮到我们来北伐了。”
刘世勇和高桂的眼中已闪出凶狠的精光。这后面还该如何谋划和运作,现在对他们真的已不用多说。
而某人这时候也的确没必要把有些事情还藏着掖着了。
宋瑞和陆秀夫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撼。
但是,也许他们震撼的就只有一点:
一个谋划如此深远之人,如果他是一个中年、甚至是成年以后的帝王,这都可以用“天纵英才”来解释。大唐的李世民就能够称之为其中的一位。而眼前这个陛下,分明在谋划这些之时,甚至都“年未弱冠”。
他是怎么会做到这些的?
到底这些都是他自己想出来,还是有其他人?
如果背后有人,这个人只能称之为“可怖”。
宋瑞和陆秀夫能不能找到其中的答案、或者解释?他们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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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昨夜已写好,看后却觉得不够流畅、且散。所以今日重新改动了一下。有些仍没有提到的事,以后再补充。
非常抱歉!
向“狐兄”致以谢意,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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