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二年初的大雪并不是河北独有。在辽东也同样遭遇了十几年一遇的暴雪,暴风雪一连肆虐了三天三夜,当它停下来时,厚厚积雪已深达两尺,无数的房屋被大雪压塌,数以万计的人无家可归。
辽东都司立即启动了紧急救援预案。李维正同时下令山海卫、东宁三卫、海州卫等六卫三万军队出动,进行紧急赈灾,接到报告后的当天下午,李维正便动身赶赴受灾严重的山海关一带。
两天后,李维正抵达了山海关水城,同时抵达的还有从辽东半岛运来的五万石赈灾粮,他下船后便立即来到了出现数百人伤亡的永安堡。
永安堡位于燕山脚下,由于有燕山山脉的阻挡,这里几乎就从来没有遭遇过大雪,老百姓的房子修建得普遍简单,抗压能力较弱,而这次大雪是永安堡百年来的最严重一次,整个村堡都被积雪压在下面,全堡五百余口人,除了二十户人家近百人逃出来外,其余四百余人全部遇难。
李维正赶到时,山海卫的士兵们已经将村堡从雪中扒出来了,四百余具尸体躺满了一地,全部都被布盖上了,他们几乎都是被雪压塌的房屋砸死,李维正一边察看情况,一边脸色阴沉地听山海卫指挥使韩亭燕介绍这次雪灾的情况。
“大人,据我刚刚得到了消息,除了永安堡外,铁场堡、三山营堡、平川营堡也一样被大雪淹没了。不过很幸运的是,大部分人都及时逃出来了,三个堡共死亡不到百人,还包括逃出后冻死的。”
“那他们怎么没逃出来?”李维正指了指不远处的永安堡问道。
“回禀大人,听说永安堡是被雪崩压塌,来得突然。”
这时,几名士兵带来幸存的堡长前来答话,韩亭燕给他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辽东都指挥使、总兵官李大人。”
堡长立刻跪下垂泪道:“小人永安堡堡长王云叩见总兵大人。”
一名亲兵搬来一把椅子,李维正坐下道:“你起来说话吧!”
“是!”王堡长站起来,垂手而立。
李维正又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叹了一口气道:“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堡长摇了摇头,痛苦地说道:“其实积雪到门都打不开时,全堡人都准备二天离开村堡去山海关避难了,可是就在当天晚上,燕山上生了雪崩,大雪呼啸而下,瞬间就将村堡吞没了,只有最南边的二十户人家没有受到冲击而幸免于难。实际上都是房子被落雪冲塌了而压死人,太惨了。”
“那你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回禀大人,粮食和帐篷军队已经给了,可我们不敢再住在这里,大家都想到山海关去。”
李维正想了想便道:“山海关是军事重镇,只能驻军不能住民,这样吧!趁这次机会,辽西走廊上的所有百姓都迁到辽东半岛去,大家所有的财产都带上,我会命军队修建房屋,给大家粮食和土地,实际上大家只是搬搬家而已。”
赈济灾民是一回事,实际上李维正早就考虑过清空辽西走廊的百姓。只驻扎军队,这样,辽西走廊实际上就变成了一个袋子,对整个辽东的防御将起到极为关键的作用。正好可以利用这次雪灾移民,这样百姓的抵触情绪也就不会太大。
王堡长哪里想到总兵大人会有如此深远的打算,他心中感激之极,跪下来又连连磕头,“谢总兵大人照顾!”
李维正决心已下,便对韩亭燕道:“移民事情现在就可以开始了,你可先派军队到各堡去动员,不要过于强迫,更要注意军纪,等准备工作结束后,所有百姓都再广宁前卫集中,然后乘船前往辽东半岛。”
“末将遵令!”韩亭燕立刻下去准备了。
这时,从山海关来了一名报信兵。他飞奔至李维正面前,半跪行一军礼道:“禀报大人,朝廷特使已经抵达山海关,是兵部尚书齐泰大人。”
“他怎么来了?”李维正微微一怔。立刻命道:“去山海关!”
从山海关到永安堡约五十里路程。官道都被大雪封死了,但此时军队已经铲开了一条可容一人独行的小道,只用了半天时间,李维正一行便赶回了山海关。
朝廷的特使果然就是兵部尚书齐泰,他是过年前便从京城出,本来是准备从山东走海路去辽东,但齐泰晕船严重,只得改走6路,不料北方暴雪,道路难行,他们又只得返回山东蓬莱,随从用酒把他灌醉后才乘船去了辽东,不巧的是,他们刚到辽东又得知李维正刚去了山海关。好在这时齐泰已经渐渐适应了乘船,他心急国事,便又再次乘船赶到山海关。
经过近二十天的颠簸,齐泰已经疲惫不堪了,到了山海关一件事情,就是倒头大睡,所以李维正赶到山海关时,他还沉睡未醒。
当齐泰醒来时,已经是二天的上午,他这时才知道,李维正昨天傍晚便已经赶到山海关了,他立刻前去和李维正会面。
房间里,李维正坐在一幅地图前沉思不语,他昨天傍晚便从齐泰随从的口中知道了齐泰所来的目的,朝廷居然要问他借钱。为此,他已经考虑了整整一夜,银子他是有一点,但他绝不会就这么白白地把粮食给了朱允炆,他要有自己的条件。
这时,门口传来了亲兵的禀报声,“大人,齐尚书来了。”
“快请!”李维正起身迎了出去,走到门口便正好遇到了满脸笑容的齐泰。
“李总兵,我们很久没见了。”齐泰微微拱手笑道。
李维正也笑着拱拱手回礼道:“其实也不久,去年五月份我回京城祭拜先帝,这才七八月个呢!”
“可我怎么觉得就像过了很多年似的。”
“那或许是大人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了的缘故。”
李维正微微一笑,又一摆手道:“齐大人请坐!”
齐泰点了点头,便坐了下来。十分感慨道:“正如李总兵所言,这大半年来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秦晋燕三王大战,随即叶天明被罢免。紧接着又是燕王造反,耿柄文大败,蓝玉攻占四川,桩桩件件都是大事,一直令人喘不过气来,现在回想起来,这些事情居然只生在七个月内,真是不可思议。”
这时亲兵进来上了两杯热茶。李维正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方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事情的根早就积下了,而且件件都是相关联,只要一件事情爆,其他事情都连带生,这几个月,朝廷一定是很焦头烂额吧!”
齐泰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惭愧,很多事情我们都想得太简单了,犯下很多错误,所以事情突然一并生后,我们竟有种捉肘见襟的感觉。已经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比如什么事呢?”李维正笑了笑问道。
“比如在江浙税赋一事上处理失误,我们一直认为江浙税负太重,是先帝处置不公,所以皇上登基后,我们立刻便大大降低江浙税赋,而且废除各地的课税局,没想到这样一来,去年的税收就比前年锐减了五成,而且各地的税赋被藩王私扣,根本就运不不进京,北方就不用说了。主要是湖广和四川两地的重头税源无法入京,最后,京城库里的钱粮只出不进,已经严重地影响到北伐和西征蓝玉了。”
李维正十分惊讶,他有点不相信地问道:“有这么严重吗?据我所知,先帝可是攒下一大笔家产留给皇上啊!就算去年税收减少,也不至于影响到军队的钱粮,我以为支撑三四年应该是没问题的。”
齐泰苦笑了一声道:“其实先帝留下来的钱粮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多。绝大部分是宝钞,宝钞帐面上很好看,五千万贯,一贯值一两银,可实际上呢?五千万贯宝钞现在也就值二、三百万两银子,而且饷士兵还不要,真正的库银只有八百万两银子,加上二千万石粮食,也就一年的税赋,最要命的是这些钱粮一半都不在京中,在地方上,尤其集中在陕西、山西和北平,用来对付蒙古,可是最后呢?这些个藩王个个都能大规模招兵买马,钱粮从哪里来?不就是朝廷设在地方的国库吗?”
齐泰只说先帝留下的钱粮不足,却不说去年他们花了多少,也不提现在还剩多少,这是他临行前,几个大臣反复商议过的,不能让李维正知道得太多底细。
这时,齐泰看了一眼李维正。便干笑一声道:“其实我们都知道李总兵东征日本了大财,而且也收刮高丽的银子,再加上这几年和日本大规模贸易不断,李总兵手上肯定比较宽裕,所以皇上特地命我来和李总兵商量,能否支援朝廷一点钱粮,以解燃眉之急。”
说完,齐泰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尴尬之色,毕竟朝廷问地方借钱,这是闻所未闻之事,要不是实在是有点撑不下去了,朱允炆也不会同意开这个口。
本来以为李维正会嘲讽几句,不料李维正却微微一笑道:“不知朝廷要我支援多少?”
齐泰大喜,他连忙道:“不多!不多!而且朝廷也知道辽东粮食可能也不多,所以只要银子,两百万两。”
“两百万?”李维正惊愕了,“齐尚书,我没听错吧!”
齐泰心中也打起了小鼓,从李维正的表情来看,两百万白银似乎有点不大可能了,但他也不想让步。便点点头道:“没错,是两百两白银。”
李维正低头沉思不语,齐泰忽然又看到了希望,他连忙劝诱道:“只要李总兵肯答应,朝廷也会给李总兵一点补偿。”
“那朝廷准备给我什么补偿?”
“这个……皇上说,你可以自己提,只要别过分就行。”
李维正想了想便打开地图,指着最南面的琼州岛道:“我辽东粮食一直不足,久闻琼州种粮可一年三熟,不知朝廷能否答应把琼州给我屯田,并让我招募十万两广百姓入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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