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吧,白晓灵抱着白晓雪走在灯火阑珊的街上。借着夜风的吹拂,白晓雪的酒意消了不少。她动了动,要白晓灵放她下来。
“酒醒了?小醉鬼?”白晓灵拧了拧她的鼻尖,小心翼翼扶她站稳。
“嗯……这是哪儿?”白晓雪嘤咛一声,曲起手指用手背揉揉眼镜。
白晓灵心里大呼“可爱”,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街上喽。咱们刚从酒吧出来。”
甩了甩不十分清醒的脑袋,她眨眨眼,再眨眨眼,随后一脸兴奋指着远处:“哇!夜市!咱们去逛逛!我们去吃大排档好不好?我还要买小饰品!台灯!布娃娃!”
“夜市?”
“嗯,你付钱哦,我的钱包好像丢在了酒吧了……”
“好——”白晓灵纵容地笑了,脸上满满的宠溺,“喜欢什么就去买吧。”
白晓雪欢呼一声,挤进了夜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白晓灵紧随其后,跟着她一个摊子一个摊子晃过去。
来到卖毛绒玩具的摊前,白晓雪抱着一只黑色的毛绒狗爱不释手,嘟着嘴撒娇唤白晓灵:“姐——可不可爱?”
“可爱!”白晓灵说,“两个都可爱。”
白晓雪本就微红的脸此时更红了,嫩嫩软软的像两个桃包子。她缠着白晓灵的手,不停晃荡:“那就买下来好不好?”
白晓灵心底的一根弦忽然被触动了。
这个动作……如此的熟悉。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怎么平白无故生起诸多感慨?小时候父母仍健在时,陪妹妹一起逛街的那次,妹妹也是这样,拽着母亲的手,撒娇要妈妈买一只绒毛小白熊。物是人非,父母早逝,唯今只剩下她们在这天地间。时光匆匆,她们或忙于浴血厮杀,或忙于应付工作任务,童年往事早随记忆尘封,湮没于岁月长河中,偶尔被想起,便浮上水面,而随着时间推移,又一点点沉回原处。只剩下感慨罢了,或许,再过不久,就麻木得连感慨也没有了。
“老板,多少钱?”纷飞的思绪又回到现实中,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纵使追忆又如何?有些事,是无法回头的,童年的天真稚嫩,早不属于她们,在这么现实的社会中,要活下去,光是天真永远不可能立足。而且,她们,背负了太多,太多,要用这一辈子来偿还,纯洁无瑕的天真,她们不敢拥有,也不配拥有,她们能有的,只是冰冷,绝情,死亡与邪恶。黑道上生活的人,就只能一辈子躲在黑色的阴影里,只差一步,便是耀目光明她们一直奢求的白,可那一步,她们跨不出去,一旦跨出,等待她们的,是万劫不复……
老板伸出手指,比了个四:“四十块。”
白晓灵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他:“晓雪,再挑挑还有什么喜欢的。”
白晓雪又逛了一下这个铺子,抱起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看!这个怎么样?”
“眼光不错呦!老板,这只多少?”白晓灵勾起眉眼,如清风化开一池春水,看呆了身旁的路人。
“两……两只收你九十……”老板吞了吞口水。
白晓灵接过老板找回的零钱,白晓雪捧了两只玩偶,说说笑笑接着走。一路上,花了几十块钱买了一袋子点心:牙签肉、铁板鱿鱼、川香鸡柳、里脊肉、台式烤肠、盐酥鸡条、油墩子……两人一边走一边吃。白晓雪淘了点小零碎,买了只老式收音机、几卷磁带,还有个杂物收纳盒,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味道真不错,以后要常来这里逛!”
白晓灵吸溜着一杯果味汽水,指了指不远处一家夜排档:“喏,夜排档,还去吗?”
白晓雪点点头,撒丫子欢奔去抢空座。 在塑料椅上垫上十几张纸巾,把毛绒玩具放到椅子上,然后又往另一张椅子上垫纸巾:“姐!快来快来!”
白晓灵走过来坐下:“我还以为你的针对性洁癖已经好了。”
点了两份麻辣烫,两人吃得满嘴流油,偶尔抬头,四目相对,会心地一笑,在不经意间传达着温情。
=============================================================================================
临近午夜了,她俩拦了辆出租,去白晓灵在外头的一处房子。
那是幢小别墅,位于k市环城河边,云锦花园,寸土寸金的地方。云锦花园是白氏产业之一,里面全是别墅,当初售楼时因为楼价昂贵,买的人较少,收盘时还剩了几套没有卖出去,白欣如提议将剩下的奖给帮里近年来表现优异的人,白晓灵劳苦功高,又身为帮中的二帮主,自然有份,而这里仅仅是她在外头几处房子中的一处——她狡兔三窟,当然不可能只在一个地方呆着。
夜已深了,小区里连个人影也不见。树木被夜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响动,树上猫头鹰发出咕咕的声音,隐隐有几声犬吠,夹杂在夜风中,马上就被吹散了。静谧的夜晚,树缝里漏下一两点月光,在地上投下斑驳黑影。
白晓灵失眠了。夜市时她的记忆被唤起,现在她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家破人亡时的惨景。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午夜梦回,她都会汗湿重衫,她一直做着同一个噩梦,梦中是模糊的红,但今晚的格外清晰,清晰到令她恐惧万分。她的梦里,是火与血的交织。
母亲的哭喊、父亲的嘶吼、子弹的哒哒声,交织成死亡的旋律。
“快走!找你云叔去!”父亲悄悄将她与妹妹推出火海,往她手心里塞入一张纸片,“找你云叔,请他替我们全家报仇!”
父亲回过身,子弹在他胸口穿了个洞,几滴血飞溅在她脸上,带着温热与父亲的灵魂。
父亲颓然倒下,她吓得拽着妹妹飞快逃跑,钻进了不远处一片低矮的灌木丛里。年幼的她紧紧捂着自己和妹妹的口,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直躲到敌人离开,消防车来扑灭大火,她才敢稍稍拨开茂密的灌木丛,木然望着警察和消防官兵将父母被火烧得焦黑的尸首从燃着熊熊大火的房子里抬出来。
她的心里有一丝丝异样。不是伤心,不是愤慨,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悸动,从心底里萌生,她冠之以“复仇”二字,但这并不是她真正的感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可能是生了一种要报复仇家的恨意,又或许,是对即将面对的流亡生活的不安。从灌木丛里爬出来,她和妹妹循着纸上所写的地址,找上了k市第八人民医院,照着父亲留下的提示,敲开了地下二楼隐蔽角落一扇半旧的铁门。
云叔,也就是老帮主黑木云,听了她们的诉说,将她们紧紧揽入怀中。
若是就这样也罢,她们或许仍可以过上常人的生活,可惜,她们选择了复仇,从此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一入黑道深似海,从此身不由己,从此噩梦缠身。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