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同罗隐困在宫里两天一夜后,终于平安归来,阖府欢庆,这个新年总算不用去大牢里面过。
众人都来到花厅,眼巴巴的望着国公爷和罗隐,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一二句实话。因为到现在,所有人都还搞不清楚陛下为什么会将国公爷还有罗隐召进宫里。国公爷却不肯满足大家的愿望,疲惫的说道:“所有人都散了吧。”
“老头子,陛下召你们进宫,究竟所为何事?”罗老夫人急切的问道,满眼的担心焦急。她都快被‘太子要废了太子妃’这个消息给折磨疯了。可是沈静秋管杀不管埋,等她醒来后,想找沈静秋问清楚,结果沈静秋就找各种理由推脱,死都不肯去正院见她。又将她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这会国公爷总算回来了,罗老夫人哪里还忍得住,不问个所以然来,肯定是不会罢休的。
国公爷却不理会罗老夫人,只说道:“散了,散了,都散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国公爷态度坚决,众人不敢忤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散去。
罗老夫人不肯走,缠着国公爷,让他将话说清楚。国公爷疲惫的说道:“有什么话,等回院子再说吧。”
老两口回到正院,国公爷洗漱一番,又用了点饭食,精神也恢复了几分。罗老夫人忍到这个时候才再次问道:“老头子,你实话告诉我,陛下召见你们,是不是太子要废了太子妃?”
国公爷蹙眉,“你听谁说的?”
“五郎媳妇说的。老身想找她问个清楚,结果这狐狸精躲着老身。”罗老夫人一肚子怨气,对沈静秋极为不满。
国公爷长叹一声,点头说道:“五郎媳妇说的没错,太子的确是想废了太子妃。好在此事没有闹大。”
“到底怎么回事,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陛下又是什么意思?”罗老夫人都快急死了。
国公爷说道:“东宫侧妃怀孕两月,结果不慎小产,太医说是吃了有毒的汤药。太子认定是太子妃所为,以此为借口想要废了太子妃。事情闹到陛下跟前,于是陛下就将老夫还有五郎召进宫里。老夫本以为太子妃同皇后娘娘相处极好的,可是这一次,皇后娘娘竟然会站在太子那一边,支持太子废了太子妃。就连太后娘娘也隐约表了态,说是不干涉,其实就是变相的支持太子废太子废。”
“啊?”罗老夫人心惊胆战。“那太子妃真的被废了吗?”
“当时的情况格外凶险,因为陛下没有声张此事,所以老夫同五郎都找不到朝臣帮忙。只是单凭老夫人的力量,实在是无法更改太子的心意。当时老夫都以为,太子妃这一次会在劫难逃,却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太子妃竟然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国公爷一脸后怕,想起当时在宫里那场凶险的争论,国公爷到现在还有点喘不过气来。
罗老夫人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喜,“太子妃怀了身孕?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下子老身倒是要看看太子还敢不敢废了太子妃。”
国公爷也笑了起来,“是啊,好在太子妃怀了身孕。后来五郎借了禁卫军并太医院的人手,亲自查明,东宫侧妃中毒流产纯属贼喊捉贼。太医私下里同侧妃说了,她那一胎胎相不稳,有流产征兆。没想到那女人竟然将计就计,栽赃太子妃,差点害的太子妃被太子废掉。”
“好险!”罗老夫人后怕的说道,“这些贱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以前太子同太子妃明明感情深厚,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闹到废太子妃地步。”
“老夫不甚清楚,这件事情恐怕要问五郎才知道。”
“搅家精,扫把星。老身就知道,五郎那孩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天煞孤星,不将身边的人克死,是不会罢休的。”罗老夫人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要胡说。”国公爷怒斥,“这次多亏了五郎,不然还不能洗脱太子妃的嫌疑。如果太子妃一直背着毒害侧妃,致使侧妃流产的罪名,迟早会再被人翻出来,成为把柄。”
罗老夫人不服气,她就是认定了罗隐是天煞孤星,会克死所有亲人。沈静秋也不是好东西,同罗隐就是一丘之貉。国公府有这两人在,就安宁不了。这番心思,罗老夫人没说出来,暗暗藏在心里头,伺机而动。
东院这边,沈静秋同罗隐也在进行一场内容相似的谈话。
听完了事情始末,沈静秋低头深思,心中思虑良久,说道:“新年宫宴我会进宫。”
罗隐握住沈静秋的手,“大可不必进宫。二婶娘新丧,我们身为侄儿侄媳,按理也要服小功。”
“我知道,但是这一次我必须进宫。躲避下去不是办法。”沈静秋态度很坚决。
罗隐望着沈静秋,感到很无奈,他总是无法改变沈静秋的决定。“为什么非得进宫。你曾说过,内宅之事归你管,但是外面的事情归我管。外面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就等淮王进京就行事。新年宫宴你进宫的话,我会很担心的。”
沈静秋郑重的说道:“我知道你会担心,但是我必须进宫一趟,试探一下宫中诸人的态度。而且太子妃那里也需要我。”
“为了我不要进宫,可以吗?”罗隐紧紧握住沈静秋的手。
沈静秋沉默良久,问道:“在宫里还发生了其他事情吗?”
“祖父趁机提出让我承袭爵位,陛下说会择日下旨。”
沈静秋笑问,“你相信陛下的话吗?”
罗隐摇头,就光启帝那反复无常的性格,他自然不会认为光启帝会痛快的下旨让他承袭国公爵位。最终这一切都会演变成一场博弈,就看谁手中筹码更多,手段更强。可是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沈静秋,他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可以帮你。”沈静秋郑重的说道,“你的计划或许需要我的帮助。”
罗隐摇头,“我只希望你平安,这次宫宴,不会太平。”
“正是因为不太平,所以我才要进宫。”沈静秋俯身,贴近罗隐的耳朵小声说道:“我可以帮你将那东西放在……”
声音已经低不可闻,罗隐却已经真正明白沈静秋的用意。沈静秋想要借着这次机会,反击杜太后周皇后还有光启帝,给他们一个警告,别以为国公府是可以任人欺负的。
罗隐皱眉,“这样做太危险。”
沈静秋笑道,“风险同机遇并存,我需要你顺利承袭国公爵位。如此,我们以后行事才会更名正言顺,也会更方便。”
“我不该让你去冒险的。”罗隐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沈静秋的计划。
沈静秋笑道,“我不怕冒险,其实我更喜欢冒险。像现在这样的生活,我就觉着太平淡了一点。”
罗隐亲亲沈静秋的嘴唇,心里头感慨万千。娶了一位非同寻常的妻子,也就意味着他要接受沈静秋的一切,无论是优点还是缺点。罗隐笑着,他愿意包容沈静秋的一切,也愿意让沈静秋活的更肆意潇洒。
整个腊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沈静秋依旧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国公府的事务,准备好过年所需要的一切。虽然因为罗张氏的过世,侯府大部分的人都要守孝,不过新年是依旧要过的,只是少了热闹的气氛。
在准备过年的过程中,沈静秋也在准备着进宫的事情。却没想到在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宫中内侍来到国公府,带来太后的懿旨。沈静秋因有孝在身,故此不得出席新年宫宴。
沈静秋面无表情的接下杜太后的懿旨,心里头转了十八道弯,将杜太后的用意猜了又猜。最大的可能就是,杜太后担心光启帝见到她后,又会发神经,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沈静秋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还送了一百两银票给传旨的内侍。
罗隐握住沈静秋的手,说道:“不进宫也好,反正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沈静秋笑了笑,“如果沈静月有心的话,这两天她该派人给我送个消息。”
“不要去想宫里的事情,也别去想沈静月如何。我们安心过年,好不好?”罗隐抱住沈静秋,心中有种恐惧,就好像他最终会失去沈静秋一样。
沈静秋叹气,反手抱住罗隐,“放心,不过是不能进宫,这点子小事还不至于让我如何。只是不能见到那些人的嘴脸,还真是有些可惜。”说完,沈静秋自个倒是先笑了起来。
不用进宫,自然不用再做进宫的准备。品级大服也让人重新放回箱子里,做压箱底的物件用。接下来,沈静秋就一心一意的准备过年的事情。这是她当家后的第一个新年,虽然罗张氏过世有所影响,但是沈静秋依旧要认真对待一切。
沈静月总算有心,派了桃儿出宫。桃儿经过数次乔装改扮,终于来到国公府面见沈静秋。
沈静秋命人将桃儿带到书房,又让下人奉茶。亲手将茶水放在桃儿的跟前。
桃儿连忙避让,恭敬的说道:“奴婢当不起。”
“无妨,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可讲。你家主子还好吧。多年没见她,也不知她现在变了多少,是不是比以前更美了。”沈静秋随意的提起话题。
桃儿偷偷打量着沈静秋,岁月没有在沈静秋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还是以前那般模样。明明见过许多面,可是每次见到,依旧会感到惊艳。桃儿心想,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沈静秋还能活成这样,一定是因为沈静秋有一颗强大的心,还有爱她的丈夫。桃儿心中有些羡慕,又急忙将这种情绪压制了下去。她恭敬的同沈静秋说道:“多谢夫人惦记着我家主子。主子一切安好,自从被册封为丽妃后,主子的处境改善了许多。如今宫中众人,都要给主子三分颜面。”
沈静秋说道:“是吗?我就知道五妹妹是个有本事的,她能有今天,一定付出了不少心血吧。”比如说毒杀叶惠妃,比如说国公府的暗中相助,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平白无故就能做到的。沈静月自有她自己的生存智慧,沈静秋相信沈静月已经完全掌握了在宫中的处事原则。
“还是夫人理解我家主子。主子一直惦记着夫人,一直盼着能有机会同夫人见面。原本得知夫人会参加新年宫宴,我家主子还高兴了好一阵。却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会突然下了懿旨,不准夫人进宫。我家主子得知这件事情后,也感到极为意外,不明白太后娘娘为什么会下这道旨意。”桃儿说着这番话,一方面又小心的掩饰着自己的试探,希望能从沈静秋这里得到杜太后突然这么做的答案。
沈静秋肯定不会给桃儿答案,她叹气一声,“是啊,本夫人也很意外,不知太后娘娘为何会下这道懿旨。或许是真的因为我有孝在身的缘故。”
“宫中于这方面并无太多讲究,可是这一次,太后娘娘认真得过分。奴婢替夫人感到难过。”
沈静秋笑了起来,“为何要替本夫人感到难过。不就是去不了新年宫宴而已,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夫人说的是,是奴婢糊涂了。”桃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见从沈静秋这里试探不出有用的消息,也就歇了心思,说起今日的来意。“启禀夫人,我家主子让奴婢提醒您一声,一定要当心。陛下好几次在主子面前提起国公府,语气都有些古怪,瞧着来意不善。主子说她也捉摸不透陛下的心思,不过多少还是能判断出,只怕陛下生出了某种不好的心思。现在宁贵妃的日子有些不好过,陛下正在针对宁家,连带二王爷二王妃也多次在宫里面吃了挂落。下面的人都在议论,二王爷是不是要……总之,有很多不好的消息。偏生东宫并没有因为此事得到多少好处。”
沈静秋点点头,示意桃儿继续说下去。
桃儿又说道:“主子还说,太子想废了太子妃的事情,她都已经知道。虽说陛下没有同意,可是主子依旧让奴婢提醒夫人,还是要多当心。或许下一次,太子妃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总之,皇后娘娘是站在太后娘娘这边的,太后娘娘不喜太子妃,连带着皇后娘娘对太子妃也生出了偏见。至于太子,贪花好色,喜新厌旧,都是男人的通病。主子说,请夫人有机会就提醒太子妃一句,在男人面前还是和软一点比较好。将关系弄僵了,对太子妃没好处。”
沈静秋端起茶杯,表情清淡的说道:“你家主子操心的事情可真不少。”
桃儿尴尬一笑,“我家主子也是盼着太子妃能够平平安安,国公府上下都能顺心如意。”
沈静秋笑道:“你家主子真是有心。你去告诉她,就说我承她的情。”
“有夫人这话,我家主子就满意了。对了,我家主子还说,如今陛下对太后娘娘说的话,虽说没有到言听计从的地步,不过大部分的时候还是会听取一二。”
沈静秋微蹙眉头,光启帝会听杜太后的,这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桃儿又说道:“不过在废太子妃这件事情上,陛下并没有听从太后娘娘的话,可见陛下还是自有主张的。主子让我同夫人说,不用太担心。”
沈静秋点点头,杜太后隔绝她同光启帝见面的可能,然后又开始从各方面影响光启帝,这个局面对国公府来说算不上好事。她和罗隐都很清楚,杜太后对她有多厌恶,对国公府对罗隐也抱着深刻的仇恨。从杜太后的立场,她是巴不得弄垮国公府,好给杜家两位公子报仇。
桃儿传达完毕沈静月的意思后,沈静秋又留她用了一餐饭,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这才派人送桃儿出国公府。
沈静秋将这些消息都告诉了罗隐。罗隐平静的说道:“杜家这一辈除了老大老二外,并没有成材的人。”
“结果这两人,一个死了,一个残废了,也就相当于杜家被废掉了一半。只要找到机会,太后娘娘肯定不会放过国公府的。”沈静秋说道。
罗隐点点头,“杜太后并无证据,但是她就是认定了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难道不是你做的?”沈静秋反问。她一直以为罗隐是想教训杜太后,谁让杜太后当初想要毒死她,所以才会趁着出战的时候动杜家两位公子。
罗隐却告诉沈静秋,“想对付杜家的人可不止本世子一人。本世子不过是顺水推舟,将事情做的更彻底一些。”
沈静秋哈哈一笑,摇摇头,说道:“杜太后将所有的责任怪在你头上,也不算太冤枉。”
“我不怕。”罗隐抱住沈静秋,“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时机发动。”
“淮王已经到了京城,你打算去见他吗?”沈静秋突然问起此事。
罗隐笑了起来,眉宇间带着得意之色,“我已经同他见过面。”
沈静秋大感意外,“你已经见过淮王?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前些天。趁着你忙的时候,我出了一趟府。”罗隐笑了笑。
沈静秋也笑了起来,在罗隐嘴边落下一吻,“同淮王说了什么?有兴趣告诉我吗?”
“淮王很乐意给光启帝添一点麻烦,不过他不会主动挑起事端。”罗隐吻着沈静秋的耳垂,沈静秋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缩着脖子,已经没有精力去关注淮王的事情。她伸出手来抱住罗隐,只想呼吸他的呼吸,感受他的感受,接受一切,拥有一切。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国公府一家人都聚在一起用餐守岁。这个团圆饭,吃的很沉默,虽然大家都尽量克制,尽量少说话少挑事,可是依旧充满了火药味。二房的人看三房的人如仇寇,三房的人看二房的人也差不多如此。两边因为长辈的缘故,几乎结下了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罗隐作为世子,就坐在国公爷的身边。他突然丢下筷子,冷漠的扫视众人,然后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勉强,这餐团圆饭就不用吃了。”
国公爷蹙眉,不赞同的看着罗隐,“这是团圆饭,不管勉强与否,都得吃下去。”
罗隐却态度坚定的说道:“完全没必要。祖父你觉着都成了这个局面,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孙儿以为,祖父该考虑的是将二房同三房分开,免得两边打起来?”
罗修抬头,狐疑的看着罗隐,“五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将我们二房还有三房分出去?”
一听要分家,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死死的盯着罗隐,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口血肉。
罗隐却面无表情,不会让任何人看出他内心所思所想,他冷漠的说道:“现在的局面,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再继续生活在一起,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还会触发更大的矛盾。我的意见就是不如分开单过。”
“我不同意。”三房的罗三郎率先表态,语气不善的冲罗隐吼道:“凭什么将我们分出去?祖父祖母都还在,这个国公府还轮不到你里做主。等你做了国公爷后,你才有资格安排我们的去处。”
罗修点头,“分家不可。此话无郎不要再提起。”
“我赞同分家。”沈静秋望着众人,坚定的支持罗隐。
小张氏冷冷一笑,阴阳怪气的说道:“五弟妹当然支持了。等将咱们分出去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谁还能管你啊。这么好的事情,要是放在我身上,我也乐意。”
沈静秋笑道,“我就问一个问题,二房的人会不会有一天对三房动刀子?同理,三房会不会有一天对二房的人动刀子?难道非得等到兵戎相见的那一天,你们才肯正视现实吗?”
“什么是现实?我们都是国公府的一员,我不同意分出去。”罗二郎怒道,“五弟妹,这里没你的事,你最好少说两句。”
罗隐怒视罗二郎,掷地有声的说道:“她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她比你们所有人都有资格发表看法。”
罗二郎怒火中烧,“我们都不同意分出去,莫非你还能强逼着我们搬出去吗?别忘了,你还只是国公府的世子,等你做了国公爷,再来对我发号施令吧。”
罗隐冷冷一笑,“会有那么一天的,不过等到那一天到来后,你们都别后悔。现在我是同你们有商有量,等到那一天,那就是强行做主。届时容不得任何人反对。”
“你?”罗二郎大怒,“你别太嚣张,会有报应的。”
罗隐面露嘲讽之色,“本世子从不怕报应。从第一天开始就是如此。”说完这话,罗隐还特意朝罗老夫人看了眼。
罗老夫人大皱眉头,对罗隐极为不满。当即表态,“分家不可。不说合适不合适的问题,今日是大年三十,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竟然说分家。五郎,你是成心恶心人吗?你就见不得大家过个安生年吗?你简直是乱来。老头子你好好说说他,可不能继续纵容他这样子。”
国公爷捋着胡须,连连点头,“行了,所有人都少说两句。今日是大年三十,明日就是正月初一。从此刻开始,到正月结束之前,老夫都不想听到任何人说分家的事情。谁要是惹老夫不痛快,老夫就让他一整年不痛快。总而言之,老夫还没死分家就是妄想。”
罗隐端起茶杯喝了口,嘴角扬起,似笑非笑,也不知是在嘲笑国公爷,还是在嘲笑自己。
二房同三房的人都得意的看着罗隐。想让他们分出去,绝对是做梦。二房的人同三房的人,又彼此打量着,交换着眼神。彼此都充满了戾气,只等时机一到,就要给对方好看。
罗隐很清楚,分家不可能,至少在目前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今日抛出这个话题,也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下所有人的反应。结果不出他的预料,一个个都惦记着国公府的好处,对真正的危机视而不见。罗隐放下茶杯,推动轮椅,说道:“这餐饭,我没办法同大家一起吃,倒胃口。我先走了。”
国公爷摔了筷子,怒视罗隐,“五郎,不得放肆。”
罗隐看着国公爷,“祖父,你还吃得下吗?”
一句话就将国公爷噎的说不出话来。国公爷深吸一口气,怒道:“就算吃不下,也要给老夫坐在这里。”
“恕孙儿无法从命。”罗隐态度坚决,同国公爷对峙,丝毫不想让。
沈静秋起身,走到落隐背后,抓住轮椅上的扶手,说道:“老爷子,你就让我们走吧。你看现在气氛这么僵硬,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有胃口。留下来,不过是让大家更加彼此仇恨,激发矛盾。不如各自回房守岁。我想在座的都不想留下来,更愿意回房吧。”
众人成沉默,沉默便是认可了沈静秋的话。没人愿意吃这劳什子的团员饭,吃得让人反胃,心口难受,总之每个人都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
国公爷扫视众人,突然发觉,罗张氏虽然死了,罗保也逃走了,但是他们二人依旧影响着在座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因为这两人,发生了或多或少的改变。国公爷感到很悲哀,国公府上下竟然被一个死人一个失踪的人影响,真是要怒火冲天。
最后国公爷疲惫的说道:“都散了,散了。老夫看到你们一个二个的,就觉着烦闷。这餐饭是没法吃了。”丢下一切,率先离开。
罗老夫人紧跟在后面,对罗隐沈静秋二人说道:“搅家精,都不是好东西。”
两位老的一走,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离去。罗修留在最后,他起身来到罗隐跟前,拍拍罗隐的肩膀,“你真的想分家,为什么?”
罗隐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是,侄儿是真的想分家。国公府内人太多了,人一多,矛盾也就多了起来。侄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国公府就如同腐朽的木头一样,只需要稍微用点力气,就啪的一下,断成了数截。分家,看似残忍,其实也是在为了保全国公府。”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依旧反对分家。”罗修望着饭厅内的一桌一椅,“我自小就是在国公府长大,在这里娶妻生子,在这里走过了大半生。现在要我分家出去,离开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不会同意。”
罗隐笑了起来,“我知道二叔父不会同意,也从来没有指望过二叔父会同意。因为最终我根本不需要谁来同意我的决定。”
罗隐张狂之极,罗修却大声笑了出来,笑道:“只怕我这辈子是看不到那一天的。老天注定你会失望。”再次拍拍罗隐的肩膀,然后大步离开了饭厅。
罗隐轻蔑一笑,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做不成的。这些亲人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不知道他的行事风格。罗隐不知该是庆幸,还是该感到遗憾。
沈静秋推动轮椅,对罗隐说道:“我们回去吧。”
罗隐握住沈静秋的手,“好,我们回去。”
回到东院,天色还很早。沈静秋让厨房重新置办了一桌酒菜,将朝哥儿也叫来,准备一家三口一起吃这一餐团圆饭。
江瑶却在此时,找到沈静秋,说是有要紧事情禀报。
沈静秋见江瑶不似作伪,于是将人带到书房,关起门来,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江瑶四下看了看,说道:“奴婢在外面遇到一个人,夫人一定很感兴趣。那人也想见夫人一面。”
沈静秋狐疑,心中转过数个念头,做了数次猜测。最后还是直接问道:“谁要见我?”
江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是谢明欢想要见夫人!”
谢明欢这三个字,犹如带着强大的魔力一样,瞬间撕开了某些尘封的记忆。她还欠着谢明欢一个天大的人情,她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谢明欢,也没机会将人前还给谢明欢。却没想到才分开数年,谢明欢竟然又出现在京城。
江瑶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夫人只怕想不到,奴婢见到谢明欢,也被吓了一跳。谢明欢怀孕了,挺着大肚子,又憔悴又狼狈,身上的衣衫明显很长时间没有换洗过。总之,她这个人同以前大不相同。”
沈静秋的确感到很意外,她很好奇谢明欢跟着玉雅公主去了西凉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沈静秋沉住气,先问道:“她人在哪里?”
“奴婢私自做主,将她安置在别院里,让婆子们守着她,又给她请了大夫。”
沈静秋点点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你做的对。是该将她好好安置下来。今儿是大年三十,我就不去见她。明儿要祭祖,后日要去沈家,不如就等初三。初三那天我会去见她。你拿点银子去别院,让别院的人好好照顾她,不可怠慢。她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办。”
吃饭的时候,罗隐发现沈静秋藏了心事,自然好奇。罗隐很直接的问,沈静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情,不如说出来,两人一起参详参详。
沈静秋放下筷子,将谢明欢的事情告诉了罗隐。最后还说她打算初三的时候去看望谢明欢。
罗隐有些发愣,突然对沈静秋说道:“你今日就去见她。谢明欢明显是逃回来的,肯定是西凉那边出事了。我要即刻知道西凉那边的情况。”
沈静秋不解的看着罗隐。
罗隐有些着急上火,“西北那边,多年来都是欧阳家在保持,欧阳家又投靠了二王爷,二王爷这些年可没少在西北安插人手。要是西凉那边出事了,欧阳家不可能不知道,按理他们应该及时禀报朝堂。可是到如今都没有消息传出来,很显然是有人刻意隐瞒了西凉那边的消息。所以你今天就去见谢明欢,我同你一起去,一定要问清楚西凉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沈静秋不确定的说道:“或许她逃回来,只是因为不习惯那边的生活。也或许是发生了一点私事,才促使她回来。未必是西凉那边出了大事。”
“无论如何,静秋你今日都要去见谢明欢。这个时候,我们不能犯任何错误。”罗隐郑重的对沈静秋说道。
沈静秋不由自主的点头,“那好,那我现在就去让人准备马车出行。不过你不必同我一起去,你在家里等我的消息,看好朝哥儿。”
趁着时辰还早,设静秋赶紧出门,直接前往别院见谢明欢。
见到谢明欢的时候,沈静秋的心情极为复杂。她盯着谢明欢隆起的大肚子,久久回不过神来,这是快要生了吧。谢明欢竟然挺着一个数月大的肚子,从西凉回到了京城。沈静秋慢慢走近谢明欢,就如江瑶所说,就算谢明欢换了一身新衣,也难掩憔悴狼狈,原本神采奕奕的双眸如今只透出沧桑疲惫和心如死灰。
沈静秋轻声问道,“你为何不回谢家,却要见我?”
谢明欢望着沈静秋,神情激动,几度哽咽。沈静秋还同数年前一样,甚至比数年前还要美。可是她如今却丑的几乎不能见人,她连镜子都不敢看一眼,她怕承受不住自己的变化,会崩溃大哭起来。她张了张嘴唇,答非所问的说道,“我真羡慕你。就算你的人生跌入低谷,总有爬起来的时候。老天爷对你真是格外的眷顾。我原本也以为老天爷是眷顾我的,才会让我回来。可是事实证明,老天爷对我格外的残忍。老天爷见不得我过上好日子,见不得我高兴几天,硬生生的将我的幸福夺走。老天爷为什么对你那样的宽容,对我却如此的残忍。你告诉我答案,好不好?”
“老天爷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没有对谁宽容,对谁残忍。”沈静秋在谢明欢的对面坐下来,“你身上难受吗?大夫给你检查了身体,怎么说?”
“孩子没事。”谢明欢眼神悲戚绝望,“沈静秋,你说错了,老天爷对待不同的人是有区别的。我听了很多关于你的传闻。你并没有逃出去,对吗?你后来又被抓住了,还被关押了好几个月,等生下孩子才被人就出去。可是就算这样,罗世子依旧对你一心一意,不曾休弃你。而你,不仅得到了丈夫的信任爱重,还得到了管家的权利,依旧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你告诉我,换一个女人遇到你这样的情况,还能像你这样幸运吗?没人会相信一个失踪数月的女人还保留着清白之身,尤其是男人。唯独罗世子相信你,也许他也是世上唯一相信你的。就这么一个好男人,竟然落在了你的手上。我真的很嫉妒你,嫉妒得发疯。”
“如果嫉妒能让你感受到开心的话,我不介意。”沈静秋轻声说道:“当初你帮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也欠你一声谢谢。”
谢明欢哈哈大笑起来,“你知道吗,玉雅公主告诉我,你就是我一直惦记着的周公子。原来当初我以为做的很隐秘的事情,她全都知道,却没有拆穿我。可是她却告诉我,你就是周公子。这不可能,对不对?你怎么可能会是周公子。”谢明欢充满了绝望,痛苦,神经质一样的望着沈静秋,她就是想得到一个答案而已。
沈静秋深深的看着谢明欢,真相太残忍,她不忍心打破谢明欢仅剩的一点梦想。她沉默下来,她没想到她当初的一个无意之举,竟然成为了谢明欢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说啊,你告诉我。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谢明欢怒吼,“沈静秋,你不是挺会说的吗?为什么现在又成了哑巴。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周公子?我要知道真相,否则我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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