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一纪元1年夏末的一个清晨。www。qUdudu.cOm 去!读@读图灵。
黎明前下过一点雨,空气干净而凉爽。我踏着平整的青石路往家走,手里拎着一袋子“小乔家”刚出炉的白面包,香喷喷的直勾人胃口。
“小乔家”就开在这条街底下的拐角,三十多年了不曾挪过。我小时候,小乔还是个年轻的胖叔叔,现在已经成了老乔,身形没变,店招牌没变,他家面包的好滋味也一丝儿没变。
这一带住宅区的街道重新调整过,我现在走的是“内路”,紧挨着各家后院,一路上与街坊们打打招呼,很快就到了自家小院附近,早木樨的甜香远远地飘了过来。
走近了,没听见熟悉的聒噪,我有点纳闷,正好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穿青蓝色制服的大叔从我家院门走出来。大叔手里拿着制服帽子,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配上那一身挺括的制服,整齐得就像是要去授勋。
一个漂亮的男孩腰板笔直地站在院门口送大叔离开,神态端庄像小大人似的,我不禁觉得好笑。他才六岁,已经把某人的表情学了个十足十,到哪里都用上。不过这时他看见了我,立刻活泼起来,开心地叫了一声:“妈妈!”
大叔正在弯腰行礼,听到这声呼唤,连忙半转过身,抬眼便道/ m.qulD.COM:“夫人,早安。”
“早安,琼先生。”我颔首回礼,“有我的信吗?”
“是的。夫人,”琼先生道,“已经放进您的信箱了。”
我点点头:“谢谢。”
邮差先生告辞离去。我走到花园一隅,解开邮箱的指纹锁,一个厚实的淡黄色皮质大信封躺在里面。
六岁的儿子阿维站在一旁,抿着嘴用一种“我知道你有秘密”的表情看着我,背着手扭了扭身子。
这时,木樨树后响起一句奶声奶气的“麻麻?”,是三岁的小儿子克莱梅。
我把面包袋子递给阿维,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妈妈”。行了个礼退下了。我听见他在跟弟弟说:“走吧。妈妈有事要忙。”
因为交通方便,我经常回图灵住上一两天,邮箱几乎每个月都会收到几份邮件,由琼先生亲自送来。有时是这种大信封。有时是薄薄的明信片。封得严严实实。从外面只能看到递送日期和两个字母,是我名字的缩写。
孩子们渐渐长大,这件事当然瞒不过他们的眼睛。阿维不是第一个对这些邮件感到好奇的孩子,他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其中的秘密呢?我愉快地想着,夹着大信封进了小卧室。
小卧室还是以前那间,地板和家具都更换过,式样没变,唯独单人床换成了双人床,因为地方狭窄,只得靠墙,倒是临着窗,能看见花园的景色,一片深深浅浅的绿。
我在书桌前坐了下来,用一柄小银刀慢慢拆开封印,揭开信封,一个角都没损。
里面是一束用透明丝袋罩住的丁香花;一张用凝胶膜保护起来的速写,笔触细腻,画的是我侧着身子转过脸来坏笑的样子;一张对折的淡蓝色华笺,我正要打开,掉出两张金色的卡片,拾起一看,是索尼克露天音乐节的门票,时间是公历一纪元年月1日。
我微笑起来。1年前的那场音乐节啊。
索尼克是原维斯特米尔南部的一座音乐之城,每年都会举办盛大的露天音乐节,局势紧张的时候一度停办过,进入新纪元后又恢复了。一纪元年的那一场,有我特别喜欢的乐队出演,我们就像普通乐迷一样赶去看了,在身上用了忽略咒,玩得很痛快,也没被人发现,但事后,我俩的身影出现在其他乐迷拍摄的影像里,很是热闹了一番。
华笺上是书写漂亮的几行卢恩文——
“致永远青春美丽的娃他娘:
夏季过去了,别惆怅,把丁香拿在手里试试。
机智浪漫的娃他爹
D...
P.S.快表扬我么么哒~\(≧▽≦)/~”
我看着华笺笑了一会儿,拆开丝袋,捏住丁香的枝将它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些原本干燥收拢的淡紫色小花朵像忽然回复了生命似的,一边徐徐绽放,一边沁出浓郁而凛冽的芳香。
这时,一股熟悉的暖流浸透了全身,我明白了,轻声道:“闲着呢?”
维兰的声音在我脑中说:“开完会了,一会儿再跟忒提司他们说几句就回。这季节还有丁香?嗯……谁送的呀?”
我故意把视线上移:“当然是我的秘密情人了。”
“哼!你居然背着我……告诉他我需要跟他谈谈。”他笑嘻嘻地说,“他还送什么了?”
“不告诉你。”
“臭老婆……”他哼唧了一会儿,想起孩子们,“两个小家伙听话吗?有没有折腾你?”
“今天可乖了,”我美滋滋地站起身,拈着花走到窗边,刚好望见后院里的兄弟俩,“哦不。”
我六岁的儿子正蹲在花圃刚翻松过的黑土里,拿着撕成小块的面包专心致志地拨弄着什么;他弟弟干脆就坐在旁边用小手戳,沾了一身泥巴。
守护精灵都干嘛去了!
虽然知道护卫不管也不敢管,见这光景我还是气不打一处来,立马出门走到花圃前,沉声道:“阿维.德加尔,你在干什么。”
“妈妈!我们捉到一只地精,”儿子兴高采烈地说,举起一条特别肥的红脚蜈蚣,挂满面包渣的身体还在拼命扭动,“我们正在驯化它。”
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就要扑过去夺走这条毒虫。瞬间想起孩子们是不会被咬的,又忍不住噌噌地冒火。
“别生气啦,”娃他爹在脑袋里安慰我,“等我回来揍他,这笨蛋居然把蜈蚣当地精。”
我抿了抿嘴角,蹲下去对儿子们说:“这是人境的一种虫子,叫蜈蚣,不是地精,地精像人,会说话。别把它带进门。爸爸就快回来了。”
然后起身回屋去。一边走。一边小声用卢恩语说:“我没生气,再说孩子也不是揍出来的。”
“真没生气?让我看看你嘛。”
“不要。”
“让我看看嘛。”
“快去工作!”
“……呜呜,凶我。那我走了。我真走了哦?”
“早点儿回来。”
“嗯。”
暖流倾泻而出,他的通灵意识离开了我的身体。我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赶紧收拾了房间。给两个孩子换了衣服。自己也稍事整理,果然,半小时未到。一进卧室就看见那个仿佛带着光晕的熟悉身影,穿着早上出门时的深烟灰色衬衫,正站在书桌旁欣赏信封里面的东西。
“原来是比我年轻十岁的情人,哼……”他挑眉朝我飞了个媚眼,伸臂捞我过去揽在怀里,手掌熟练地在我腰后摩挲,托起我贴向他,耳鬓厮磨着问:“他真的比我好么?”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脑袋瓜是怎么运作的。我伏在他胸口舒服地蹭了蹭,故意幽幽地叹了一声。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手臂一紧,身子一转,把我压在床上。
“你儿子还在门口呢!”我小声叫道。
“他们不敢进来。”他笑着说,却放松了力量,让我翻身把他压在下面。
我骑在他腰上,伸长胳膊够到书桌上的丁香花,搁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他接过去也把玩了一会儿,道:“这是目前时间跨度最大的一封吧?”
“嗯。十年零三个月,为什么选了这一天?”
“没什么特别的,”他温柔地注视着我,抚了抚我的脸蛋,撑起身子吻了过来,“所以才要用这么长的时间,来让它变得特别。”
……尽管我们都觉得气氛很不错,可惜眼下却不是能继续缠绵的时候。快到中午了,我们得回城堡收拾一下,晚上去灵境。爸妈和两个大孩子都在夜莺之森消夏,再过几天夏天结束,大儿子亚瑟(没错就叫这个名字)就该上中学了。
维兰是人境唯一的王,更是灵境那个征服了墨沙、弥补了时空裂隙的传奇人物,但我们就像一对普通的夫妻和父母那样,亲手照顾彼此,亲手抚养每个孩子。
我们都不喜欢前呼后拥,不喜欢繁文缛节。两个人相依为命在金字塔林住了那么久,许多单纯的生活习惯也延续下来。
扬名灵境之后,他作为众望所归的第三任家族长,与重建东都的克拉门苏签下永久和平协议,把恢复自由身的雷萨压制在极北之地,平息了灵境的纷争。婚礼之后,他委托艾罗和阿尔文继续治理夜莺之森,与我回了人境。
城堡东南区的那座幽静小宅是我们真正的家,孩子们都住在同一幢楼里,但侍从并没有增加许多。
图灵成了一座特别的城市。十二年前,我们刚返回人境补办婚礼的时候,维国国王就把这座小城送给了维兰,成为伊丹的直辖飞地。后来,法米亚声称心愿已了,欲回灵境“养老”,维国国王忽然宣布维兰是其继承人,在一阵惊天动地的舆论浪潮中,人境统一披上白底红龙的旗帜。此后,图灵的地位就更特别了——这里是人们见到新王夫妇几率最高的地方。
陪我住在不起眼的老家小屋,听窗外草虫嘤嘤夜鸣;陪我踏着历史悠久的青石路,重温从小吃到大的民间小食……维兰乐此不疲。他说,这个能让我内心平静的地方,也间接地让他感到平静。
曾有媒体说,图灵是王上送给王后的“时光情书”,我当然不会公开表态,但其实,打心底里我无比认同这个说法;我更知道,想出这个名词的媒体人,不会比我更了解这句话的涵义。因为在他们看得见的故事之外,还有看不见的故事,深藏在我们心中,还有邮箱底里。
当然啦,“机智浪漫”的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什么?你想知道我做了什么?你觉得我会说?
……夜晚透过雾一般的窗纱,将灵境灿烂的星空送进卧室,伴着若有若无的音乐和芬芳,恍如仙境。
我躺在床上,却想着一个无比接地气的问题——“亚瑟的学期安排真的妥当么?”
既不是他老爸的母校伊丹公学,也不是他老妈的母校图灵第一中学,他将进入三境岛学院中学部。
没错,三境岛学院不但恢复已久,而且组建了中学部。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及维兰弥补时空裂隙之后的意外发现——原来,时空裂隙不止东海那一处。
所谓“三境岛”,其实是上古大战中,灵境被硬生生“劈”掉的一块,原本位于大陆极西和东海极东之间,也就是一直以来的禁区之中。断裂处的时空极度扭曲,无法恢复了,但维兰设法使之稳定下来,在三境岛边缘开辟了几个通道,此后,从灵境大陆往西,微光之崖往东,都可进入三境岛。
再说人境。早先的电磁异常现象,正是原诺森**师利马秘密研究气旋分布的结果,那项研究最终失败了,而人境气旋系统变得极不稳定;其后不久,赶上克拉门苏汲取灵境能源以恢复魔力,原本不应对人境造成影响,实是因为凑巧,才会导致气旋虚开。而人境气旋因此变得更不稳定,有撕裂的迹象,被维兰一并修补了。此后又过了一年左右,人境的动力才重新“滋养”起来,电磁振荡也渐渐恢复到正常的水平。
由于世上已无魔晶,三境间的常规交流越发困难,普通人类便不再上岛。如今的三境岛属于灵境,三境岛学院也成了灵境第一所面向所有种族开放的大学。它由人境的德加尔家始建,但也有不少来自东都和泰坦峰的教授。它的意义从未如此重大——如果说维兰与克拉门苏签下的魔法协议是一个基于交情的和平承诺,那么,这所学院或许可以让这和平生根发芽,最终长成难以撼动的巨树,甚至森林。
言归正传。作为我们的长子,亚瑟无论在哪儿就读,恐怕都免不了受到校方和同学有意无意的特殊对待。灵境的情况更复杂。他才11岁,一个刚进入青春期的懵懂骚年,会在三境岛遇到什么事,实在很难说。我认真地忧虑着。
娃他爹却想得很开:“放心吧,有我们在呢,他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学校只能教他三分,七分都在我们这儿。”
我沉默了一会儿,觉得他说的也有理。
夜色浓浓,我却毫无困意。维兰一下一下缓缓地抚着我的背,仿佛这个动作会永远持续下去。
我撑起身子细细端详他33岁的俊美面容,轻轻抚摩他光滑紧实的身体。正是最好的年华啊,每个细节都令我喜悦到心里去。
他会一直保持这样,就像法米亚,就像他的外祖父和外曾祖父那样。
我的外貌似乎停留在了移魂的那一年,其实有点小遗憾,我也想变成三十岁的样子。但人不能太矫情了,现在的一切不是很好吗?
我枕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突发奇想:“……你说,我们真的离开‘梦之城’了吗?”
(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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