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地年事已高,早早递了折子恳请乞骸骨,偏偏皇帝看重他,就是不放人,陈梦雷徒然望着他不爽,一点办法没有。为了挽留他,去岁皇帝下旨,加封与他,刚刚封了太子少傅的李光地,可谓炙手可热,人人都当他是未来的帝师,预定的首辅,与公与私多的人人想要同他结缘。
是以石家的人得到消息后,一个去商量的对象不是风雨飘摇长的詹事府,也不是扒着脖子望南墙的赫舍里氏,要知道,自从隆科多把自个老娘气死了之后,谁不知道赫舍里氏一族都没有人才了吗?
深宫的太子妃没有受到苛待,太子妃的妹妹也得了康熙的旨意,安分的在家备嫁,预备着绣帕嫁衣荷包,十七阿哥开年就十四了,婚事差不多也可以预备了。
可是石家人一步步从汉军包衣爬到现在满族皆是都统,男子个个将军的位置上,凭的绝对不是帝王的温情,抑或抱着各种侥幸心理。
族中嫡女选为太子正妃,这是皇帝对石家的看重,更是对石家未来一族命运的期许,从选秀结果出来的那天起,石家的前途就绑上了太子这架马车。不论石家多么忠于皇帝忠于国家,若是太子式微,石家的命运也就堪忧了!
前皇后的家族都是新君肃清的对象,况且一个东宫的位置?石家既不忍心看着女儿葬送,更不能忍受手中的权利,面临着将来可能的分化,哪怕汉军出身的石家根基还浅,吃惯了肉菜的人怎么可能安心吃草呢?
太子妃的父亲虽然不在了,嫡亲的叔父、兄长、堂兄族弟从祖父,统统都在世,借用了军队来传信,来来回回折腾了许久,京里留守的石家三子某日悄悄地拜会了李光地。
李光地能独得康熙三块御笔赐匾,被康熙称为最了解皇帝心思的人,怎么会轻易在石家的晚生后辈面前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呢?
军务出身的石家三子被李光地云里雾里的一番话安了心,高高兴兴回去写信给叔叔:“事已谐!”
石家的族长可不是小年轻容易被忽悠,立刻来信一封:“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写过来,不需小儿妄加揣测。”
悲催的石家三子只好迎风流泪,咬着笔杆仔细回想那天李大人到底是怎么说的啊?想啊想啊想,慢慢地一字一句誊写上去,恩,我的字还真是漂亮,横平竖直撇捺勾挑每一笔都有看头。
三小子继续检验信纸上,自己可有遗忘什么内容,重读两人的对话,三小子一拍大腿,急了:“那个老油条,怎么一句实话都没有啊?他哪里有表态啊!哎呦喂,上了老鼻子当啊!真是丢人!”
恍然大悟的石家三小子,开始深深地担心起自家的堂姐了,婆婆走得早,舅舅家被公公整治倒了,手底下的人心也散了,太子的队伍不好带啊!
朝臣们都在观望着,三小子虽然笨,可也知道这些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看来,太子是真的危险了!
把信纸整整齐齐叠了交出去,三小子就开始在家里安静地等待着长辈们进一步的指示,毕竟这事关全族,由不得他一个人做主。
还没等到回信呢,太子妃就病倒了,皇太后倒是心疼这个地孙媳妇,派了相熟的御医去给太子妃问诊。
煎了几日汤药,合了几剂膏方,这事情就过去了,三小子还是忍不住,托了人进宫去问,能不能派女眷进宫去探望一下太子妃啊?
这事不用康熙点头,宜妃娘娘就答应了:“原就不关太子妃的事,如何不能看?只管来,也不用怕麻烦本宫!”
三小子的媳妇甘氏梳了满头油光水滑的进了宫,磕磕巴巴在宫女内侍的围观下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关心话,就灰溜溜的回来了!
三小子冲着媳妇甘氏发了好大一通火,无知妇人,一点用都没有!三媳妇甘氏也不乐意了啊?我是无知,你有能耐你进宫去啊?宜妃娘娘笑得渗人,随手一指,就跟过来十几个宫娥,我连个品级都没有的妇人,能指挥他们统统退下吗?
你家堂姐厉害,她是太子妃,不是一样跟着丈夫起起落落,我瞧着太子妃还得看那些人的眼色,但凡男人中用,女人就有底气!我无知也是因为你没本事!
三小子被自家媳妇甘氏一张利嘴刺得无处立锥,气愤愤裹了一床棉被就去外书房打地铺,三媳妇甘氏也不搭理他。
让人点了几根牛油大蜡烛来,安安稳稳坐在春凳上,只留了贴身一个陪嫁丫头伺候,自己手里却没有闲下来,把太子妃赐下来的一盒糕点拆开,每一块甜糕都掰开了揉碎了瞧,摊了一桌子花红柳绿的面粉,四处乱滚的蜜枣,弃若敝履的五仁都在嘲笑她想多了!
到最后,点灯熬夜的三媳妇甘氏还是不甘心,索性让人拿了铁钳来,把点心盒子也拆来,一根根藤条被粗暴地拗断,最后还是一无所获,三媳妇甘氏吐口气,心下埋怨,娘娘真是一点成算也没有,带个信出来也好让我们放心啊!再看看满桌子的面粉,心里又开始怜悯太子妃。
宫里的太子妃冷冷地躺着,她现在无比厌烦身边这个男人,这么多年,除了脾气日益增长,就没有什么变化了!始终那么无知、幼稚!
都三十多岁的人啦,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居然天真的以为自己的皇阿玛会一辈子让着自己,理所当然的胡作非为,随心所欲地任性胡来。从来不相信自己也会穷途末路。
被皇帝关起来了,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不是去求得皇帝的原谅,而是在自己院子里虐杀下人,这样的皇帝怎么会有人愿意呢?
虽然关了这些日子,供奉如一,外头皇帝想让太子知道的消息,总在源源不断的传进来,而太子想知道的消息,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太子妃在深宫也呆了十几年,对于自己的公公不可谓不了解,她心里隐隐觉得,这是皇帝某种教导,只要达到了皇帝的要求,太子的未来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太子是怎么想的呢?太子妃捏紧了被角,成日里风魔着,叫嚷着,闲了就拿奴婢撒气,近来倒是不虐杀奴婢了,开始琢磨如何串通朝臣给皇帝施加压力了。
皇帝的人把毓庆宫围得铁桶一般,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太子如何传递消息?先是逼自己装病,想要托太医递话。
偏偏自己不肯配合他做这等欺君罔上的糊涂事,这个没人伦的家伙,居然把脏土裹在点心里,害的自己上吐下泻,好在自己看的紧,他的纸条才没有递出去。
后来又想利用自己的弟媳妇,太子妃愈发不能容忍,我一个人陪你在这儿已经是够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轮不到我抱怨,可我家没招惹你?你这是要送他们去死的节奏?出了个乱党女儿还能说是不该娘家管,可万一男丁卷进来了,康熙一个都不会放过!
悄悄把点心换掉,精致的蕊押班可有整整十五层,里面夹的不是各色莲花,而是太子的手书!联合朝臣上折子逼迫康熙?他是在发白日梦!匆匆忙只得了宫女份例的甜糕,只怕委屈兄弟媳妇了!
太子当然发现了太子妃的可以针对,碍着满院子外头都是皇帝的耳目,他不过阴狠地把太子妃摁在床上,往看不见的地方揍了几拳头,然后闭着嘴巴钻进了格格的房里。
太子妃捂着嘴巴,把脸埋进被子里,整理好了情绪,才起身让人把煎好的药端进来,戏总是要做足。
还没有等太子再次思考出什么法子可以招兵买马,康熙那边已经震怒了!宫里的禁军从送药的内侍身上搜出了药方!
药方本身不古怪,可是小内侍的神色实在慌张,这才惹得禁军注意,毕竟,一个小内侍,你看得懂药方吗?
康熙不是傻瓜,先把把药方对着烛火一烤,却没有淡紫色的字迹浮现,旁边的人松了一口气,康熙冷冷一笑:“打盆井水来!”
宣纸浮在水面上,浅蓝的字迹浮现了,康熙哼一声,把纸夹了出来:“原来是白矾,混这东西,不学好!”
纸上并没有什么太过分的内容,不过是太子许了人高官厚禄,封侯荫子,只求他们上书皇帝要求复立太子。
坏就坏在结尾的时候,太子终于流露出不臣之心,将自己比作尧舜禹,屡遭排斥,隐隐流露出康熙年老昏聩,自己取而代之是最有利于天下的决定了!
康熙皇帝果然大怒了,让人把纸晾干,也懒得去亲自质问太子:“招裕亲王入宫,招简亲王入宫,招诸阿哥入宫!”
又提毫把太子联系的名单抄下来丢过去:“让叶克书、庆复带着侍卫去抓人,一个都不许放过!全部关到刑部天牢,分开关着,免得串供!”
一方四角天空已经足够太子忧伤了,当铁链加身的时候,当弟弟们站着,自己跪着回话的时候,太子惊恐地发现危机把自己逼得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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