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礼盒随手放到角落里,男人饶有兴味的在她麻雀般的小屋里穿梭参观,一边感受着屋内毫无生活气息的摆设与干净到没有任何炊具的灶台——孤独,暮霭沉沉,且没有归属感。
就像一匹踽踽独行的过客,她甚至没有在这个城市留下来的打算。
——如果你再不抓住她,她总有一天会离开,没心没肺,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直到最后遗憾的,也就只有你自己而已。
他脑中很快便被这样的念头充满,梁旭博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些过来,也因此错过了窥探桓妧心底如此隐秘孤独的机会,以及早日醒悟,和走入她生活的时间。
这样的人,与其逗弄式的等待她的回应,莫不如强势的侵入,直到她无法忽视你的存在,开始正视你的感情,以及开始对你产生依赖,再到不想离开。
他开始庆幸自己曾学过心理学。
梁旭博的手在床头唯一用来听歌的耳机上擦过,转过身的瞬间,眸底暗沉已迅速被明快所取代。
“走吧,我们去吃饭。”他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就像是要竭力将这种轻松传递给站在身后的女孩,一边走过去,极为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本来想亲自下厨来着,看来你今天是没有口福了。”
桓妧有点反应不过来,怎、怎么就不装了?这种跳过互通心意直接上手的剧情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怔忪瞬间,梁旭博已替她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着两只手交握的姿势,替她将衣服披在肩上,另一只手便更为轻描淡写地扶住了她另一边肩。
隐隐形成了一种保护者的姿态。
廖13在脑中缓缓叹息:“95了。”
桓妧顿时一个激灵,触感也被激活灵敏起来,干燥掌心的温暖透过她手掌薄薄的一层皮肤渗入血管里,桓妧被烫了下,肘尖一动,就要收回自己的手掌。
“别动,”梁旭博掌中用力,拒绝了她的逃避:“手套呢?今天外面有点冷。”
桓妧立即感觉到了他战术的改变,心知若是再不反抗,恐怕今天一晚甚至之后都会被他牵着鼻子走,而她做事最在乎的就是一个节奏,如果节点被打乱,那么后期很有可能就很难再扳回来了。
想着,当即不再乱动,而是冷下一张脸,眼睛撞上梁旭博的双瞳,略含讥讽:“我还不想跟刘汀兰似的被毁容。”
梁旭博被她看得心中一动,心里好似被轻轻挠了一爪子,当即快速弯下腰,在她眼睑上啄了一下。
桓妧下意识眨眼,待反应过来,一张老脸难得红了把。
而梁旭博已经打开了门,将她拥到了楼道里,语气相较刚才更软了些,愉悦很明显:“下午你回去之后我想了很久,与其躲着她在她面前演戏,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让她知道,俞敏的手段也无非就那么几样,你不是刘汀兰,她伤不了你,更何况……”他将桓妧身上披着的外套又裹紧了些:“我喜欢你。”
梁旭博的声音愈发清浅,手同时放开她,继而转移到桓妧双颊,迫使她看向自己:“从小我就知道,自己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她应该有着良好的家世,家族的地位和梁家相得益彰,我们相敬如宾互不干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只要留下一个流着双方家族血液的后代,我的责任就完成了。后来我堂哥失踪后,这个择偶的标准又发生了转变,我需要一个家族能够给梁家带来实际好处的姑娘,然后收敛自己,并且忠于她,直到蕴养回梁家的元气,比如刘汀兰。”
他捧着桓妧的手又紧了紧,楼道昏暗的灯光让她看不清他的脸,却也愈发显得那双眼睛明亮且真切。
“再后来,我发觉自己对你关注太多了,于是我开始有意识逃避,我以为自己能够控制……但显然,我失败了。”他自嘲笑笑,但笑容并不苦涩。
“所以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是一个男人,家族的期望不该由我的妻子来抗,如果为了其他人的希望连自己的感情都要压抑,那才是真的失了自我。我很喜欢你,桓妧,这没有什么要藏着掖着的,不管俞敏还是我的家人,他们都不会是阻碍。反而对我来说,最大的阻碍,是你的逃避。
“桓妧,我在逼你。”
他叹息似的揉了揉桓妧的头顶,直起腰,发出一声无赖且愉快的笑。
因怕被私人时间打扰,梁旭博换了辆x6,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普通牌照,倒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将桓妧带下楼后,不等她自己向后排走,梁旭博便已开了副驾驶的门。
“想要去哪儿吃?”替对方系好安全嗲,他松开离合,让车子慢慢起步。
桓妧半天才从刚才类似表白的话中缓过劲儿来,眉头稍动,脑子转了两转就换了策略,继而跟着也笑了起来:“你不是刚才还说想要亲自下厨吗?”
对于他说的那些,她并不是无动于衷,但要说真的被打动,却并不够。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之前的经历无一不再告诉她,男人想要说甜言蜜语,连神都抵挡不住,然而等到他们不爱了你就会发现,以前的那些海誓山盟,全是花言巧语。
“那就去我那儿,都说想要打动一个人的心就先要打动她的胃,幸而我还会两手。”快速踩下油门,车子拐出晦暗的小区,待到走入一片明亮的路灯下,梁旭博方才转过头,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继而放低声音,连语调都带出一两分蛊惑来:“我知道你又在算计,不过我很喜欢,你终于不再为了别人来算计我了。”
而是仅仅为了我,和我们。
桓妧也跟着笑笑,顺便打掉他的手。
确实是为了你,还有俞敏。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异常和谐地走在超市里,梁旭博包着她的手,另外一只手推车,两人在蔬菜区慢吞吞闲逛,偶尔看到想吃的,梁旭博询问过她,便停下来仔细挑拣。他挑东西很认真,显然之前说会做饭并不是在夸口,甚至在挑选的时候,还会和桓妧商量配菜与口味。这一刻,是没有任何身份限制的,他就像是个平凡的男人,在27岁的尾巴上,放弃了家世能够带给他的醉生梦死与纨绔风流,也卸下了家族压下的担子和期许,高大,英俊,而严谨,始终让人移不开眼。
如果早早遇见他,也许真的会爱上。
周围已有下班买菜的小姑娘拿出了手机,频频将视线扫过来,桓妧吸了口气,掏出手机,自己向着梁旭博身边挤了挤:“抬头。”
梁旭博应声抬起头来,嘴角还是含着笑的,只听得咔嚓一声,桓妧的手机屏幕上,已经有了两人的影像。梁旭博这才带上了诧异,从一开始,桓妧的默认都是带着抗拒和无可奈何的,他也没想过只凭这一次,就能在她心里落下多少痕迹,可是现在……
“宣誓主权。”桓妧晃晃手机,伸手从他大衣里将手机拿出来,把照片发了过去,并给对方设置了屏保。之后像是上瘾一般,照着推车和里面的食材又照了几张,细细看去,就能发现推车上男人骨节分明的手。
梁旭博愉快地笑出声来,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屏保,显然十分满意:“我这才觉出来你比我小五岁,花样到是不少。”
“所以你该知道是自己占便宜了。”桓妧打趣回去,一想自己不知道要比他大了多少岁,便又觉得愉快许多。
重新回到车上后,桓妧在手机上打开了自己重生后就没再用过的人人网和微博,将刚才除了两人合影外所有的照片都放了上去,并将微博名也改成了自己的名字,这样不管是谁,都能很快搜到。
梁旭博在后备箱放完东西上来就看到了这些,只觉得有趣,却并不深究她的目的,反倒是桓妧笑着解释了一句:“这叫晒幸福。”说着,便好似不经意地将相册里之前和钟书远的所有合照删了个一干二净。
梁旭博看在眼里,只挑挑眉,顺便拿出自己的手机,把屏保点亮,上面两人相拥而笑。“那为什么不放这张?”
“我怕她们会嫉妒我。”
这样说着,额上便有被偷袭了下,带着一点点湿热,再抬头,梁旭博已一本正经地坐回去,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与此同时,脑域中的数字,也再次跳到了96。
廖13的脸再次显现出来,她竟能从一串数据中捕捉到那些复杂,这也是第一次,廖13为梁旭博说话:“你说过不会利用别人的感情去伤害他。”
“但是他不是袁奕臣,可以单靠算计就让他退缩。十三,除此之外,我奈何不了他。你放心吧,梁旭博心里比谁都明白。”而这样的日子也持续不了多久,他总有一天会讨厌自己,很讨厌,很讨厌。
如果一个男人能够包容女人的缺陷,那么对他最好的伤害,就只能是付出感情后的背叛。
桓妧重新垂下头去,将手机攥在掌中,另一只手始终被包裹在他的掌心里,就连开车他都没有放开她。一只是金属的冰冷,另一只则是肌理的温融,就像是两种最为矛盾的心情,为了这个任务,她所要坚持的那些莫名,终要被打破。
两人之间的气氛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变得和谐,仿佛之前的别扭和滞涩都是错觉的一带而过,梁旭博高高兴兴地拥着他走入电梯,他现在住在华盖公馆,属于青武市最顶层的一批地产,桓妧却不是第一次来。
电梯在16层停了下来,桓妧的手指划过15,笑了笑。
原来三百多年前的我,和你曾也是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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