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火把燃烧时所发出“噼啪”的声响,代替了不久之前那震天一般的厮杀呐喊之声。这个注定不太寻常的夜晚,在此刻终于回归了之前的从容淡定。
此时,与县尉一同赶将出来的百余差役,毫无例外的都是呆若木鸡。似他们这些生活轨迹基本上就限制在这县境之内的普通人来说,不久之前上演的这幕千骑酣战之景,这辈子哪里有机会得见?
过路的恩州马军怎么会和自家州府的驻军干上了?众人此时都是满心疑huò,其实也怪不得他们没眼力,实是秦明和黄信的部众太像禁军了,从衣甲到马匹,再到那叫那本州将官都看不出破绽来的调拨文书,无一不昭示这队人马“正宗”禁军的身份。
那为什么两州禁军干起来了?这可是本朝立国以来,闻所未闻的奇事呐!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武松全须全尾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这武都头不就是恩州清河县人氏?难不成和那军官沾亲带故,叫人家担着血海一般的干系来救他,这要甚么样的交情才能叫人如此啊!
此时他们望向武松的眼神又有些许异样。直和从前的钦佩、敬畏不同,此时更多了一份羡慕。是的,就是羡慕!谁不曾在心底渴望过,在自己遭遇大难之时,能有这么一帮子兄弟,不计代价,甘冒风险,为你两肋插刀。
这就就是好汉的世界吗?似自己这样的普通人,每日里充斥着各式各样鸡毛蒜皮的琐事,一不留神,这日头就过去了。到头来,头发也熬得花白,再回想起自己一辈子所走过的那条路时,却剩不下半点回忆。
走罢,走罢!
众人此时都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既然武都头处事分明,只言“冤有头债有主”,独独留下了县尉,自己这伙人得他开恩,再留下来也没甚么意思,还是回去跟知县大人交差罢。
众人正要离去之时,忽闻马蹄作响,远处又飞奔而来一队马军,众人已得武松宥恕,此时没有xìng命之忧,有些胆大的便立住身子回头观望起来。
“哥哥来了!”黄信得了斥候消息,知道来者正是王伦的亲卫营无疑,立马通知了秦明和武松,这两人得知了消息,一个呵呵大笑,另一位却已是泪湿眼眶,当即对家眷叫道:“哥哥、嫂嫂,莫怕!是我武松的恩人来了!”
武大听说,不敢怠慢,忙把浑家从牲口上扶下,金莲见伯伯有些够不着,忙上前相帮。说实话,这个忙她不上前,其他人包括武松还真不好贸然相帮。
黄信见状笑道:“不想嫂夫人才貌绝佳,xìng子也巧!二郎有福气!”
武松赧颜一笑,朝救命的黄信抱拳不迭,秦明觉得有趣,直望着这两位同时在清风山上成亲的新郎,哈哈大笑。
“秦将军笑得这般开心,想来我那武松兄弟定是无碍了!”
那队人马已经近前,当先一个白衣书生带着三条大汉下马而来,一见秦明大笑,打趣道。
这边众人见了,连忙上前行礼,武松两tuǐ一屈,就要拜下,王伦早有准备,和焦tǐng上前,将武松拦住,道:“兄弟,礼多则见外,莫要如此!”
“要不是哥哥挂怀,秦将军和黄将军及时赶来,量小弟贱命一条,死了也不打紧,只是连累了我兄长嫂嫂,还有金莲,倘若有个差池,叫小弟万死难赎!再有曹家酒店的三十七位兄弟,都是因我而死啊!”武松情到深处,再也忍耐不住,对着这世上唯一可以吐lù心声的兄长大哭道。
见武松这条铁汉哭得如此伤情,想必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王伦长叹一声,轻拍着他的肩膀,劝道:“时势逼人,不可自轻!你的冤屈,若是放在普通百姓身上,只能硬生忍耐,遂叫恶人逞意。唯兄弟是个有本事的真人,自然不肯容忍这等龌蹉之事,故而今番变故,实与兄弟无干!”
或许是叫王伦的话有所触动,只见武松悲意更甚,恸哭不已,掩泪道:“小弟只想安安分分做人,奉养兄长安度此生,只记得初见哥哥时,小弟还万分警惕,怕哥哥拉我上山。哪知到头来,小弟却叫自己半生信奉的虚幻假象闪到有家难归……想我一个县衙都头,却只能靠自己双手报得冤仇。哥哥,是小弟错了吗?”
“你没错,怪只怪这世道呵……”王伦叹了口气,望着武松诚挚道:“兄弟,你道我聚啸山林为了甚么,好端端的谁愿意做这掉脑袋的勾当?水泊里面,多是兄弟这般不愿向这个世道妥协的好汉,事到如今,兄弟我问你一句,今日就跟我上山去,一同替天行道,好么?”
金莲在一旁听到王伦言语,心中不禁轻叹,说到头来,这位才是真正识得自己丈夫心意的兄长,此时自己一家人已是走投无路,投奔梁山乃是最后的选择,不想这位兄长怕自家男人难堪,不等自家男人低头相求,反而主动开口邀请起来,这般做法,连自己一个旁观的女子,都觉满心温暖。
果然听得王伦这句话,武松猛然拜倒,打虎的好汉下定决心,这回谁拉也没有用。只见武松真真切切的朝王伦拜了三拜,这才起身,斩钉截铁道:“不是小弟不识好歹,实是从前没看清这个世道,如今得哥哥言语,这才豁然开朗,此生唯求追随哥哥,粉碎碎骨,在所不惜!”
焦tǐng见武松终于肯上梁山了,上前一把抱住他,大笑道:“武松哥哥,他们都不愿意与我较量tuǐ法了,今后有了你,我也不愁了!”
“好兄弟,你不愁了,我也不愁了!”武松将眼泪一抹,此时他心意已决,再无丝毫踌躇之意。只见他拍着焦tǐng后背,不由想道:“若我和焦tǐng兄弟一般,是个直心肠的汉子,当年第一眼见到哥哥时,便跟随着他,还会惹出这些烦恼来麽?”
想到这里,武松摇头一笑,若是这般或许也碰不到金莲了,人生真是说不出的奇妙,无论你走在哪条路上,都会遇到不同的风景。
武松叹了口气,拍了拍焦tǐng,两人分开,武松见焦tǐng还是赤手空拳的扮相,对他道:“兄弟,你整日里跟着哥哥,只会拳脚不行,还得学些兵器!”
焦tǐng嘿嘿一笑,道:“哥哥身边使兵器的不差我一个,吕方兄弟你也识得他,八十万禁军王教头都夸他方天画戟使得好!对了,这位赛仁贵郭盛是才上山的,如今也是哥哥亲随,你俩亲近亲近!”
郭盛见了打虎的武松,敬服他的手段,直将满身傲气都收敛了,忙上前相见。
雨后多见彩虹,人的情绪也是一般。只见想开了的武松和大家其乐融融,相互诉说着xiōng中豪气,好不热闹。
这时曹正娘子上来请安,王伦和她说了曹正的情况,叫她安心,见她身边的伙计多是带伤,闻言劝慰了大家一番,承诺一定要替兄弟们报仇,绝不放过罪魁祸首王矮虎。
武松这时上前朝这十几人拜了三拜,诉说了曹正一家对自己的恩情,曹正浑家慌忙还礼。众人推让了一阵,武松又请兄长和嫂嫂都出来和王伦相见,金莲就不必说了,当初还是哥哥给主持的婚礼,要不是他,自己和金莲也不知能不能在一起。只是武大郎在一边看着弟媳好像也和这大王相识时,心中有些惊讶。
王伦得武松介绍,发现武大郎也娶妻了,颇有些意外。此女看着tuǐ脚似有些不便,但模样周正,此时身遭大乱,脸上也没有甚么特别不满的情绪,倒是给王伦的第一印象不错。
王伦当即陪武大夫妻说了半天话,武大见弟弟很受王伦器重,心中稍安,又觉得自己一家人日后要靠这位大王过活,开口道:
“大王这般爱护我家兄弟,小人感jī万分,日后我这兄弟,就交给大王了。只我这兄弟脾xìng不好,大王该说时说,该骂时骂,只是莫要见他的怪,他这人心实,肯定不会做出背后害人之事来!”
王伦见武大郎说出这番话来,很是感慨,当即笑道:“我识得你这兄弟时,已一年有余了,初次见他时,那时还在河北沧州柴大官人府上,这一年来,我心里无时不惦记他,大郎你说,若不是兄弟时,用得着这般挂念么?”
见王伦肯跟自己这样的人开玩笑,不是xìng子平易,就是看着兄弟面子,见状武大也不担心了,只是道:“小人往常卖炊饼时,多听人说梁山的好,小人也没甚么本事,就会做些面食,倒可以给大家做些炊饼之类,如此上山也不做累赘,叫大王为难!”
“就是普通一卒,上山时带着家眷,哥哥也不曾有二话,你是武松哥哥的兄长,怎地如此见外!”焦tǐng开口道。
“忙活惯了,忙活惯了!”武大郎见说话之人是大王身边的亲随,生怕得罪了他,忙作揖道。
武松见武大对梁山众人一直小心翼翼,当即吐lù实情道:“兄长,这是焦tǐng兄弟,与我亲热得很,你莫要见外!你不记得当日我从柴大官人府上回来时,身上带的金银,骑的大马?那都是王伦哥哥所赠,当日我怕吓着你,故而说是柴大官人馈赠。还有,我和金莲能在一起,全是得了哥哥,不然……”
武大见说吃了一惊,怪不得看金莲和王伦相识还有些意外,原来弟弟和这大王的交情这般深厚,当下捣蒜一般的点头。武松又对王伦道:“哥哥,我这兄长闲不住,在家里时还要出去摆摊卖炊饼,山寨若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还望安排一下,叫他心里也安!”
王伦呵呵一笑,道:“宋万兄弟总说人手不够用,不如请大郎去伙房相帮,如何?”
“使得,使得!”武大呵呵笑道。
见兄长之事安排妥当了,武松又道:“原本指望上山之后,再请哥哥派兵下来接了三十七位兄弟的灵柩上山,不想哥哥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小弟便请一队人马,随我同入城去,将这些为小弟而死的弟兄棺木请出!”
王伦点点头,想到秦明的部众刚刚经历一场大战,需要休整,回身对焦tǐng、吕方和郭盛道:“带着弟兄们随武松兄弟前去,一切听他安排!”
曹正的浑家见状也要前去,王伦心想小小的阳谷县城此时也翻不起甚么风浪了,当即同意了。那fù人见说欢欣鼓舞,当即带着伙计准备去了。
焦tǐng等三人领了命,只见吕方和郭盛整顿队伍去了,焦tǐng则带着武松去挑马,这时秦明和黄信把俘虏的丁得孙带了上来,道:“哥哥,这厮便是那甚么中箭虎!”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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