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平安州再没消息传来。若不是眼皮子地下这匣子银锭,郭家几乎要以为那白将军是大伙儿集体发的梦罢了。
到得大年三十这日,忽下起了扬扬大雪,似要助这年味。不过五更天,村子里也陆陆续续的传来的爆竹声。一家子起了个大早,焚香请灶神,放了开门炮竹。一家大小笑盈盈的互道了新年好,早饭不过一人一碗甜蜜蜜的鸡蛋圆子。饭毕,郭母精神颇好的在屋子里分派:“王嬷嬷手艺最好的,又有见识,今儿竟劳烦王嬷嬷掌厨。”
王嬷嬷立在黛玉身边,欠身道:“郭太太夸奖太过,不过会些南边小吃食,算不得什么。”
李氏笑道:“王嬷嬷快别谦虚了,我可是跟你学了好些呢,今儿大年三十,王嬷嬷只管拣拿手的做了,但凡咱家有的,尽管做了去,我跟着婆婆也吃顿好的。”王嬷嬷不好再辞,如此便应了,郭母又派了李氏去给其打下手,李氏笑着应了。
郭母又说:“玉儿的字儿再无不好的,这对联,就请玉儿写了。”
黛玉忙起身道:“我可写不好,倒是瑾弟写罢,我前儿瞧着瑾弟的字儿越发好了,祖宗看见也是高兴的。”
郭瑾一个小书生拿袖子遮了脸,只道:“我那字哪敢在玉姐姐面前班门弄斧,写出来贴门上我也是臊得慌,玉姐姐快别推辞。”
“瑾儿还有贴花儿门神的任务哩,也还小,以后再写吧。我就**瞧玉儿写的字,虽不大懂,但看着比画儿还好看些。”郭母乐呵呵的拍了板,黛玉也只得躬身应了。
一时各自忙去,这边习俗。过年最重不过年夜饭,中午也不过随便吃些,略比平日丰盛些罢了。倒是年夜饭,无所不用其极,就是穷苦人家这一顿也要见些荤腥。今年可谓是郭家一二十年来最爽利的一年,内无忧苦,外无债主,手上银钱充足。更是越发泼洒起来,海里游的,山上跑的,天上飞的,地下爬的,无所不有,更有醉仙阁送来的几坛子珍藏好酒。林氏主仆富贵窝里惯了的,倒不觉的有何,只郭家三人体会得其中艰辛,颇为感慨兴奋,只可惜大郎没有归家。
中午把家谱、祖先像、牌位等供于家中大堂,安放供桌,摆好香炉、供品,拜了祖宗。连黛玉也在自己屋子里设了案,主仆三人遥拜了林家父母。惹得多时不曾落泪的黛玉,痛哭了一场。
到得晚间,关了院门。就在大堂里亮起灯烛,烧起炭火。一家子围着桌子说说笑笑,连王嬷嬷和雪雁也在一旁小桌子坐了凑趣。原来李氏一定要让一桌团年的,只王嬷嬷二人坚决推辞。最后还是黛玉发话,让在一旁另设一桌,也算既顾了规矩,又全了情义。王嬷嬷和雪雁方道了谢,又与黛玉道了逾礼少罪,才欢喜的坐了。
雪雁先一桌子各处倒了酒,连黛玉也有了小小一杯,郭瑾一个半大小子也领了半杯。齐齐举杯祝酒,说些吉祥话,好不快活。这屋子里正热闹着,也不妨院中有了声响。直到大堂有人推门进来,才惊觉看去。这一看,却喜之不尽。
那打前头进来的男人不认识,可身后那位一身风雪的年轻人不是郭潜是谁!
“我的儿,你可回来了。”郭母颤颤的站起来,伸手去摸自己的儿子,又是喜又是悲。屋内诸人亦是哭笑俱有,纷纷起身。
郭潜赶紧上前扶郭母坐下:“娘,我回来了。”言毕早跪下磕了几个头:“娘,给您拜年了。”
“好好,好。”郭母欢喜得忙拉了他起来,又瞧着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问:“这位公子是谁?”瞧着衣着不凡,气质凌人,却是不曾见过的超逸人物,自家儿子何时认得这等人物?
“这是我在军中认识的一个好友,姓苏,大家叫他苏公子就是了。因家在南方,也回去不得,是以孩儿就带他回来过节了。”郭瑾按照之前说的介绍道,心里暗自撇嘴,谁知道安亲王发什么癫。在军中这些日子,没得把自己闷坏了,还劳烦李家大哥来寻自己。这不李家大哥说要赶回来过个年,自己正好拿这做借口跑回来松快几日。谁知这位大人物居然要跟着自己微服回来,说见识见识农村的节庆气氛。郭潜能拒绝吗?倒还得笑了说欢迎。
这安庆王也不带护卫,三人骑了马,提前两天出发,一路快马回来。李家大哥自回去了,剩了郭潜引了安庆王,到杏花村时也是晚上了。到了家门口,这安庆王也不等郭潜反应过来,就自己推了门进去了,连个提醒儿的间隙都没有。郭家女人不过乡野人士,倒无所谓见个生人。只黛玉避之不及,既已进来了,再避倒显得矫揉造作,也不如大大方方的在这屋子里。只不去正面瞧那陌生人,垂了头侧避在一边。
安庆王一进屋子就瞧见了那个孤女,实不是他刻意寻找。而是即便是寻常布衣着身,也不曾遮了她半点风华。立在那烛火之旁,灯影绰绰,明明置于陋室,却如明珠暗投,不染尘埃。身处村野,却是在世清莲,出尘高洁,并不瞧自己一眼,只低头垂目,无端让他想起了那句美人如花隔云端。这就是那巡盐御史的遗孤林黛玉吧。虽心里念头过了无数,尉迟风面上却不露半分,听得郭母问及自己,执了晚生礼笑答:“郭伯母春节纳福,叨扰府上了。”
如此一个出色的年轻人给自己行礼,郭母只觉脸上光彩万分,欢喜的道:“快坐下,既是潜儿的好友,可别如此见外。”
尉迟风此刻却无王爷架子,只如一个平常书生,给屋里的各位都道了礼,众人还礼不迭,才按序坐了。一屋子喜气洋洋,举杯祝了团圆。
郭母不住问些平安州路上的话,连郭瑾也好奇的问些军中事物,郭潜也不管上司在侧,他自己来这时代见着许多不曾见过的,早憋了一肚子话,又回了自家更放松了几分,一时兴起只捡了些新奇的说来听,一时妙语连珠,引得屋内诸人听得津津有味。安亲王也不以为然,倒自己引了些昔日在苏扬等地的见闻说了,其他人尚可,那黛玉听得家乡旧语,也悄悄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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