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谎！”孙蔷终于回过味来。她气得从绣墩上直直的跳了起来，一点丹蔻指着孙芸的鼻子直发抖。
“你造谣！”孙芸毫不示弱。她柳眉倒立，杏眼圆睁，站起身来厉声呵斥孙蔷：“这屋子里这么多人，我何曾说过要与世子爷私相授受？分明是你搬弄是非，造谣生事。何况，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你怎敢对我颐指气使？何况你作为家中幼妹，竟然口不择言、恶语咸出、惹人憎恶，妇言何在？”
孙蔷有片刻的恍惚。孙芸的话似意有所指，不仅仅是面前的这档子事这么简单。难道她知道了自己指使徐姨娘造谣的事情？不可能啊，没有真凭实据，孙夫人除了敲敲边鼓，都没说什么。
孙蔷回过神来，壮着胆子道了句：“孙芸，你不要太过分！”可惜气势已衰减大半。
孙芸面沉似霜，斜睨着她冷笑道：“我作为长姐替父母管教妹妹理所应当。倒是妹妹目无尊长，屡教不改。太过分了罢！”
孙蔷气得两肋下隐隐作痛，胸口一起一伏。
孙芸心中不屑，不愿与她多做纠缠，转头吩咐随孙蔷而来的丫鬟：“把你们姑娘请回去，抄《女戒》十遍。抄不完不准踏出院子半步。”
孙蔷气结，瞪大眼睛道：“孙芸，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罚我…”可怜她话还没说完，嘴巴已经不知被谁塞进了帕子，只听得一团呜咽不清。若柳、若玉几个不由分说上前架住孙蔷的双腋，把她倒拖着扔了出去。
屋里的孙芸泄了气般颓然跌坐在花架子前。五蝠报喜的团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再有半个月差不多就成了，眼下她已没有了绣花的心情。
若柳、若玉处理了孙蔷，回来正看见孙芸怅然所失的模样。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若玉小心翼翼的上前劝道：“姑娘犯不上为了这种奸佞小人气坏了身子。”
纤纤十指轻轻滑过石青色汗巾上针脚齐整的云纹。孙芸声音发干，有些答非所问：“连孙蔷都知道了，恐怕孙家如今已是全京都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柄。脸面早就丢尽了，还有什么好遮掩的…”一滴豆大的清泪毫无征兆的滴落在汗巾上，濡湿了锦布的一块。浓浓的墨绿色配着振翅的蝙蝠图案触目惊心。
人前君子如玉如圭，人后酒色之徒。她一心一意托付终身，究竟是心瞎还是眼瞎？出了这种事，她该如何自处？孙家往后又该如何立足？
孙芸忍不住捂住脸嘤嘤的哭了起来。泪水沿着手指缝流到唇角，酸涩无比。
“姑娘…”几个丫鬟慌了手脚。围着孙芸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哭了半天，孙芸嘶声道：“我要去见爹娘！”
几个丫鬟看着主子钗髻散乱、满脸泪渍，俱是不知所措。
“怎么？连你们几个我也差使不动了？”
大丫鬟若芷赶紧轻手轻脚的打来热水，服侍孙芸擦洗，又陪着她往孙府上房去了。
顺着连廊向正房而去。一路上，孙府下人见了孙芸和若芷知趣的纷纷避闪。
孙芸迈进正房内塞门，只见原本在屋里伺候的丫鬟、仆妇们全被撵到了院子外。一二十个人一时间站满了半个院子。
屋里传来孙母哽咽哭声：“…我当初就说这门亲事不好，你偏要把女儿往里面塞。这回好了…这回好了…脸都丢尽了！你让我们芸儿将来还怎么见人？怎么做人？”
孙怀楠的语气十分不耐烦：“说好的也是你，说不好的也是你。你现在唠叨这些还有什么用？”
院子里的仆妇们和孙芸面面相觑，恨不得当下变成聋子。孙芸脸上臊得慌，抬脚要往屋里闯。孙母身边的管妈妈眼疾手快的将她拦住。
“二姑娘，二姑娘，老爷和夫人正在里面说话，不让人打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管妈妈笑得尴尬。
孙芸皱眉：“我有急事找爹娘商量，烦劳妈妈通禀一声。”
管妈妈向屋里瞥一眼，面露难色：“姑娘宅心仁厚，别为难老奴罢。”
“管妈妈怕爹娘责罚，但若是耽误了我的事，我一样能让你吃不消。”
酷暑当头，管妈妈如三九寒冬坠入冰窟，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这回，她二话没说，拔腿转身就进去通禀了。
这世上的人和事无非这般，你若宅心仁厚便为难着自己。你若百折不回，事情反而变得简单。
果然不出片刻，正屋湘妃竹帘撩起，孙芸走了进去。
“爹娘明鉴。泰安侯府这门亲事，孩儿不嫁！”刚一进花厅，孙芸便“噗通”一声跪在孙母和孙怀楠跟前。
孙母二话不说一把将女儿搂在怀中，也跟着放声大哭起来：“芸儿！我命苦的儿啊…”
坐在太师椅上的孙怀楠一个头两个大。
“好了，好了…这事世乾做得是荒唐了，但侯府小定都放了，怎么退婚？”
“世子爷做出这等丑事，放了小定我们孙家一样理直气壮的退婚。”孙母摸一把眼泪，不依不饶的讨伐。
孙怀楠无奈道：“不过是个贱籍出身的歌姬…何苦？再说，当初有人造谣芸儿，侯夫人不仅没有相信还送了点心示好。现在…现在世乾的事情上，我们家又怎么开得了口？”
孙母恍惚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泰安侯府的点心是她上门求来的，如今，倒成了烫手的山芋。她抱着孙芸哭得更响了：“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哇？”
孙怀楠有些气急败坏：“胡说八道！泰安侯已经上书向皇上求了旨意，指婚的诏书已经到了中书省，眼看着就要下来了。这是天大的荣耀，什么火坑？你不想活了？”更重要的是，他背弃柳青澜投奔泰安侯的事情在朝中多被人指摘，这个时候再提悔婚，将来朝野中恐再无他孙怀楠的立锥之地。
孙芸推开孙母，含泪道：“那我自己去找赵世乾商量！”说完“蹭”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拔脚往外跑。
孙母惊得瞠目结舌，两串眼泪挂在脸上，一时间忘记了哭。
孙怀楠气得胸口发堵，把手边的花几拍得“啪啪”作响，冲着孙芸的背影直叫：“不肖子！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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