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飞哥猛踩刹车,破旧的桑塔纳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轮胎印,飞哥今天打扮的很正式,还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领带。自从飞哥“归隐”江湖以后,成日里东奔西走,可是我也没有见到他穿的如此正式。按照大飞哥的说法,出来混的,就穿牛仔裤、二道背心还有运动鞋就可以了。
大飞哥说过,电视里那些黑道拍出来的片子都是无脑的编剧虚构的,一名黑道成员,必须每时每刻保持高度警惕,以防被别人下黑手。每天打扮的西装革履,万一被人给砍喽,穿着皮鞋、打着领带根本没法逃跑,只能等死。
我上了飞哥的车,问道:“飞哥,这车从哪搞的?”
飞哥递给我一根中华,然后自己掏出一根点上,笑道:“小伍,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小子人不大,心眼倒是挺多。几步偷的,也不是抢的,这是我以前的固定资产。这车停在院子里好长时间了,莫非你都没有发现?”
“不会吧?”我诧异道,“飞哥,你确定这就是停在院子里,两三年没有开过,好几次差点被房租婆拿去卖废品的那辆轿车?”
“那可不?我昨天一晚上,都在院子里面洗车,你们都不知道吧?”飞哥口中吐一口烟圈,“洗干净以后,我又找来修车行以前的朋友,翻修了一次,花了我好几万……”
“翻修一次,就花了好几万?”我十分无语,“飞哥,就修车这钱,我都能在二手车交易市场,给你买辆新的了。”
“你不懂,这车对我有特殊的意义。”大飞哥声音莫名的有点伤感,“小伍,你记住,咱这一辈子,一定要留点念想的东西,等到你老的时候,你就能拿出来安慰自己:原来老子这辈子特么的没有白走一遭。”
“飞哥,你说的这么深奥,也太高估我的理解能力了。”我打趣道,“我现在穷的就差去卖身了,哪有啥心思去留别人的东西,当做回忆呢。”
“卖身吗?我认识几家夜总会的妈咪,怎么样?你想去当鸭子的话,哥我给你介绍、介绍。”大飞哥笑道,“要是你觉得收入太低,我还有办法。最近有很多寂寞的阔太太、***,正好联系我给他们介绍几个年轻的鸭子,你这么一说,我真觉得你适合。”
“草,飞哥你逗我玩呢?”我嘿然一笑,“就我这小身板,能伺候得了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嘛?再别磕碜我了好不!”
“呵呵,算你小子有自知之明,知道哪些事情自己干不了。”飞哥摇开车窗,冲着窗外路过的靓妹吹着口哨,吓得我提心吊胆,就他这样开车,我就是一头猫九条命,也不够他折腾的。
窗外的几个靓妹,听见口哨声,挺欣喜的转过头,大概看见这辆掉渣的破车,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在心中窃喜,这要是一辆兰博基尼,估计早就出车祸了。
“小伍,你和林然真的分手了?”飞哥发问,“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分手了。我也不知道啥原因。反正她二话不说,就跟着我们学校一个富二代走了。”过了这么久,我也总算是释怀了,再次谈起林然,我心中也不像以前那么纠结。
“林然是个好姑娘,不应该是这个样子。”飞哥沉吟着,“算了,等到哪天有机会,我亲自去帮你问问。”
“别,飞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急忙拒绝,这事本来已经消停,飞哥再去搅合,我跟林然之间会更加尴尬,“她在学校都躲着我,也不跟我说话。分手快乐,祝我快乐,我可以找到更好的……”我十分**的唱起了那首《分手快乐》。
“嗯,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无话可说。”飞哥无奈道。
我凑到车中间的位置,笑道:“飞哥,你今天打扮的这么洋气,约了什么人吧?”
“我能约什么人?漂亮的姑娘看不上我,正儿八经的姑娘又太装,我不喜欢,我就是光棍一条,你约我?”飞哥自嘲道,“我今天要去殡仪馆,参加一场追悼会。”
“谁的追悼会?”我充分发挥了自己爱八卦的精神。
飞哥这人十分孤傲,对于社会上那些繁文缛节,极为反感,平日里他的兄弟结婚或者开派对,邀请他一起,他心情就好了就去,心情不好压根不鸟视,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今天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飞哥为了某个人的追悼会,打扮的这般正式,料来那个人肯定对飞哥很重要。
飞哥不愿意多解释,只是说道:“去了你就知道了。记住,今天这个场合不是一场简单的追悼会,去了以后你悄悄跟在我后面,不要多说话,听清楚了吗?”
我使劲的点点头,心中却跟挠痒痒似的,巴不得立刻就抵达殡仪馆,见识一番到底是何方神圣,让我最崇拜的飞哥都改头换面了。
等我到了那里的时候,我却惊呆了。殡仪馆门外,停满了上百辆车,其中不乏一些外国进口的豪车。我甚至还见到了挂着军用牌照的吉普车。
殡仪馆四周围栽种着苍翠的青松,瞧着颇为苍劲、挺拔,气氛很严肃。我紧跟在飞哥身后下车,来到殡仪馆大门口。门口两边站着十多名身材魁梧的汉子,胸前别着一朵白颜色的纸花。
飞哥戴着墨镜,棒球帽遮住了半张脸,门口的汉子们让我们两个伸开胳膊,仔细摸索一番,过完安检以后,才放我们进去。我发现这群人脸上各个带着戾气,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臂末端,镌刻着各种彩色的纹身。毫无疑问,这些都是道上混的,是那种正儿八经,杀人不眨眼的帮派成员。
通过安检以后,飞哥一路沉默。我们两个跟着人群,径直来到殡仪馆正厅,里面人山人海,不过各个神情严肃,苦逼的就好像老婆妻子死了一样。
祭拜队伍,足足达到了五六百人之多,就在我们身后,我见到了更多车队正浩浩荡荡赶来。终于进到正厅里面,我见到一副巨大的水晶棺材,四周围装饰着各种鲜花。水晶棺材里,安详的躺着一位眉须皆白的老人。水晶棺材正上方的液晶显示器,滚动着死者身前的介绍。
老者姓王,我联想起了一周,见过的一条新闻,本市极为有名的帮派老大王老三,一夜之间暴毙,传闻是仇人陷害,也有传闻说是帮派内部权力斗争。我就他丫的一个普通小**丝,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也就看看、听听人家多牛逼就行了,以后还可以当做教训小弟们的谈资,今天真正参加了人家的葬礼,我才算涨了见识,这些牛逼的人物虽然表面上风光无比,可暗地里经受的那些遭遇,远远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水晶棺材旁边,家属低着头,齐刷刷的站成一排,表情甚为严肃。
轮到我跟飞哥祭拜的时候,飞哥站在老者的灵柩前,弯着腰潸然泪下。大厅里很阿静,我听见飞哥眼泪落在地板上的回声。
这老头虽然跟我素不相识,不过我一直敬重飞哥,能够如此让飞哥敬重的人,那么我应当更加尊重才对。
祭拜仪式很快结束,飞哥带着我出了殡仪馆。
飞哥取出那包中华,点上,问我:“小伍,你是不是很纳闷,刚才我为何那么伤心?”
“嗯,老头到底是你什么人?”我颇为不敬的问道,不过飞哥是一个开得起玩笑的人。
“不为别的,因为他是我父亲。”飞哥擦干眼角的泪水,“其实,你们都不知道,王老爷子一共有六个儿子,四个丫头,我并不在这六个儿子当中。一切只是因为我是一个私生子。我妈妈生下我后,王老爷子给了她一笔不菲的抚养费,我妈靠着这笔钱将我拉扯大。我身体里面流淌着王家的血液。”
“这些都是我妈妈临终前,才告诉我的。”飞哥口中吐出烟圈。
“这么多年,他都对你不闻不问,那你不恨他吗?”我问。
“恨?呵呵,在我小的时候,一直抱怨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有爸爸,而我却没有爸爸,现在我相同了,其实王老爷子还是爱我和我妈的。”飞哥解释道,“你知道王老爷子身前一共娶了几个老婆吗?”
飞哥竖起了六根大拇指,“没错,就是六个!这六个老婆全都相继被他的仇家杀害。王老爷子当年一直不肯接近我们母子俩,其实是保护了我母亲和我。不然,我也不大可能存活到现在。”
“我还是不太懂。”我挠着后脑勺。
“你还小,很多事情,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飞哥反过来安慰我,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不要羡慕那些帮派,其实他们的人生也并不比我们好到哪去。很多时候,你你不得不去冷酷的面对各种现实……”
大飞哥跟我说了很多,他连续抽了五根烟。我知道他心情不舒服,即便他恨那个男人,可他毕竟是飞哥的亲生老子,血浓于水,再大的仇恨也已经烟消云散。
忽然,我手机响了,我尴尬一笑,冲着飞哥说:“飞哥,不好意思哈,是胖子那家伙。”
飞哥摆摆手,自顾自的抽烟。
我按下接听键,问:“死胖子,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你没有回学校吗?”
电话那头出奇的安静,半晌,一个陌生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问道:“你就是小伍吗?胖子口中的大哥?”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对,我就是小伍。你又是哪根葱?”我毫不客气的问道,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胖子那货八成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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