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天空相比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的确是明亮些,正因为如此,我才清晰地看到漆黑的大地与天空的分界线。同步更新百度搜黑岩谷;
从天台上望去,除了废弃工地以外,周边没有任何店铺和住宅,因此这里格外漆黑,只有枯黄的野草在车道的四周繁茂丛生,连一丝细风都没有。
细长的杂草一动不动,显得异常寂静。
“江贤。”
陈志清的声音突然从我背后传来,尽管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个寂静的天台上.就连脚步声、呼吸声也变得异常清晰。
“找我有什么事?”
我将视线从远处的废弃工地转移到陈志清身上,他这时候不应该是和其他人在美食广场讨论去留的问题么?
“我仔细想过,还是觉得跟你们走好一点。”
“还以为你会选择留下,不过……陈叔不是想过安稳点的生活吗?”
“是,的确是这么想的没错,”陈志清点点头,“不过那已经是昨天的事了,今天不一样,包括以后,我想活下去,而不是坐以待毙。”
“这是好事,但应该有什么理由使得陈叔做出改变吧?”
“因为……”陈志清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好像吞了满口的黄莲,“江贤,我好像从没有跟你们谈及过我的家人,其实、其实我有个去年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儿,不过由于某些原因,我们大吵了一架。后来她说要跟我断绝关系,我同意了……一直到昨天,我认为自己都还是无法原谅她,她实在太过分了,一度希望她在这场灾难中死掉。但当今天和小茹聊过之后,我觉得……从头到尾都是我错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第一次见到艾欣茹父女时,从陈志清的表现来看像是善心发作,但现在听完他这番话后,倒觉得他当时想帮助对方,善是一部分,更主要的是因为他其实早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吧,只是他一直都不愿承认或者说是没有意识到。
记得孝青小男孩的妈妈,那个变成寄生体的女人,她曾说过一句话——就算得到的东西全部都失去了,我们也会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就算自己命丧黄泉了,我们也有想要给予无尽关爱和温柔的人。
尽管这句话来自宿主的记忆,但我还是很赞同的。
“所以,陈叔是想去找自己女儿对吧,她在哪呢?”
“她在京城工作,”陈志清说完之后,不忘补上一句,“虽然我知道这种时候想找到她是天方夜谭,但我想试试,作为我活下去的信念。”
京城么,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和森楠到了军队驻扎地之后可能就此结束了,不过陈志清现在表现出的态度十分坚决,因此终究没有开口。
我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陈叔考虑过途中的危险性吗?”
“当然,但我觉得那并不是问题……”
“先别急着下结论,”我压低了声音,“人不是神仙,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有了预设立场反而会影响判断,导致事态更加严重。”
陈志清紧闭双唇没有说话,想必他此刻的心情十分混乱。
“走吧。”
我走过陈志清身旁时,这么跟他说道。
“啊?”陈志清怔了怔,“去哪?”
我兀自往前走。
“楼下的结果差不多出来了。”
森楠站在那根与宽敞走廊相连的长柱子旁边,扫视着分坐在美食广场内的幸存者们。他们一脸的郁郁寡欢,有几个面带怒容,有几个像是在害怕,不过大部分显得十分疲劳。
没有一个人说话这点并不使我意外,看来他们已经在心底做出了选择。
大多数人可能感觉这段时间极其漫长,两名很有男子气魄的大个子和一个不停舔着嘴唇,眼神极不安分地四处张望的瘦小男子让我多少有些不放心。
后者就像是有强迫症一般.每隔几秒钟就会把舌头伸出来舔舔嘴唇,然后迅速收进嘴巴里,并且不断发出难闻的气味,但最后什么问题也没有发生。
这种平静的状态已经让我感到习以为常,直到光头再次站在人群前,这种沉寂才被打破。
“好了,十分钟的考虑时间已过。”
光头显然在尽力保持自己的语速平稳,由此可见,他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紧张。
方朝刚刚偷偷告诉我,他们和这些幸存者虽然说不上生死相交,但至少也称得上是患难与共,他们不希望留下任何一个人,因此光头在先前提出“希望大家一起离开”这一点时,态度非常真诚,甚至可以说是在乞求。
“我的意思大家都知道了,这里不再重复,”光头的眼神透露出些许不安,“愿意为自己拼一把的请坐右边,剩下的……剩下的坐到左边。”
幸存者们都很老实,当开始真正做决定的时候,都只有一瞬间的紧张,接着很快便安静下来,陆续用行动表示自己的选择。
方朝起身,牵着艾欣茹的小手向右面的座椅走去;古婧扶正鼻翼上的眼镜框,毫不犹豫地跟在他们身后;黑人与阿九本是在外面巡视的,亦是在此刻走进并一道坐到右侧最后排的长椅上。
事实证明,光头的“乞求”没有任何效果,超过七成的人选择安于现状,唯独寥寥数人愿意离开,因此他随之露出苦笑的表情。
此外,还有一个人至始至终没有移动过,在中间这列空荡的座椅上,他宛如鹤立鸡群般坐在原位,而他的目光则聚焦在我身上不曾移开过。
对视良久,我无奈地长叹一声,进而挂上一副微笑。
“我们缺个修车的。”
陈志清听到我的玩笑口吻后并没有生气,一双小眼睛开心地眯缝成一条弧线,迅速起身找了右面一处空位坐下。
接下来,就轮到我发言了。
我反射性地要往前走,森楠的声音顿时在耳边响起。
“尽量说快点,待会有事和你讲。”
是关于疤男的吧,在黑人之前回报过来的讯息表明,虽然没在废弃工地上看见任何人的身影,但是有一缕黑烟在尚未封顶的顶楼处缭绕,说明是在昨天那场暴雨过后点燃的,亦是代表着疤男有极大的可能性还在那。
我走到人群最前面。
“每个人的安危应由自己主宰,你们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因此我尊重每个人的决定。”目光在左面的所有幸存者身上扫过一遍,“不过我依然想奉劝留下的人一句,这里虽然称得上是个不错的避难所,但仅仅是暂时的,如果你们想延续目前这种安全的话,不要得过且过。以上。”
在我刚要走向森楠时,选择留下的一名幸存者忽然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就这样吗?”
我循声看去,在那群人之中,有个不畏严寒的大个子,身穿t恤和拳击短裤,脸上的胡须十分浓密,或许是没睡醒的关系,他的脸看起来略微有些浮肿。
我停下脚步但没接话,只是疑惑着等待对方的下文。
“要是我们之中有寄生体怎么办?”
他的声音十分生硬,同时又略带焦急。
“我们会留下部分……不,大多数的弹药给你们。”
稍稍思忖片刻,我这么回答他。
“枪弹?”他吃惊地问道,“要是潜伏着的寄生体是不惧怕枪弹的那一类怎么办?”
“没错,给我们枪还不如留下你,不过我更希望是那位美女留下。”
一个坐在桌子另一端,有着一头油染长发的男人点了点头。
这真是毫无顾忌的挑逗,我甚至看到有几名男人不怀好意地交换着视线,然后嗤嗤地笑出了声。
看来森楠“很受欢迎”啊。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其他人也这么认为吗?”
话虽如此,但我几乎肯定,选择留下的幸存者至少有过半都是这意思,他们把手交抱在胸前凝视着我,脸上流露出不容置疑的神色。
“喂,朋友们别太过分,你们……”
“好了。”
我把视线落在愤慨站起的阿九身上,向他摇了摇头。
“如果你们觉得不放心,那我也没有办法,这都是你们自己的决定。”
我朗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意思。
“请、请问可以反悔吗?”一身着高中制服的女学生弱弱举起手,低声嗫嚅着说,“我现在不想呆这了……”
我询问的目光投向森楠,不过她只是转身向外走,一副由你做主的意思。
“可以。”
我对这名高中女学生点点头,她是刚刚没有露出不满的幸存者之一,也是留下的幸存者当中为数不多的女性,或许是刚刚那些男人的行为令她察觉到一丝不妙吧。
“谢谢。”
高中女学生欣喜地道谢,然而,没等她有所反应,之前那名大个子率先站起身,继而往右面走去。
我略微停顿一下,但没有出声阻止,他只是提出疑问而已,并不同于之后的那些打着要森楠保护的口号,其实心中不怀好意的人。
“唉,既然如此,那我也过去好了。”
等到高中女学生急匆匆跑到古婧那边后,油染长发男人亦是站起了身,包括他附近很多人都开始陆续有改变初始选择的意思。
“抱歉,你不行,还有你、你、你……”
我接连点了十多名幸存者。
从这些人刚刚的言行举止来看,他们极富威胁性,虽然他们可能会摄于森楠而不敢乱来,但我决不容许身边有任何居心叵测的人存在。
“凭什么他们俩可以,我们不行?”
“对啊,你什么意思嘛这是!”
被我点到的这些人自然而然地表现出不服从的态度,尽管如此,他们只是抱怨不满而已,并不敢做出丝毫过激的举动。
他们根本就没有动离开的念头……
“等等!你们听!”
黑人起身说道,亦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扶靠在长廊横杆上的森楠,倏然间向通往天台的楼梯直奔而去。
几乎所有人都怔住,美食广场内顿时噤若寒蝉,购物中心内的行尸们宛如发现什么似的,尽皆从喉底深处发出震耳欲聋地嗥叫。
什么情况?
我没有急着追森楠,而是凝神细听。
远处上空传来一阵独特的嗡嗡声,并且正在往购物中心这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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