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度准备前往本部,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zhua机书阅读网
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之后,我穿上袜子。抬头看看天花板,莫名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摊在地上的垫被。
现在已经没有人会来送仅是半杯米做的稀粥早餐了,但我却也不再赖床,这样的自己让我觉得非常不快。
“哥哥,我帮你端早餐过来了——”
门外传来一声呼唤。是艾欣茹。
我愣了一会儿。
“等、等一下。”
应了一声之后,我赶紧将棉被折起来堆到一边,然后把门打开。
艾欣茹穿着一身芥黄色的羽绒服,腰上系了一条靛色腰带,手上端着小碗站在过道上。
“……你没事了吗?”
艾欣茹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在那个宛如恶梦般的夜晚过后,艾欣茹又再次陷入昏睡,一直到现在。
“嗯,我……我也不能一直躺在床上嘛。这是古姐姐做的,说你一大早就得去不吃不行……”
艾欣茹勉强挤出笑容,我觉得难以承受,接过餐盘就把头低下来了。
“你要吃吗?”
我问。
“啊?”
“没有啦。那个……因为我也没什么食欲。再说,你也一直没有吃东西吧?”
我想,不管谈论什么都好,我应该要找艾欣茹说说话才对。
听到我的邀请,艾欣茹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僵硬地点点头,接着走进了我的小卧室。
然而,我和她隔着垫被对坐,却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人动勺子。小碗里的粥也渐渐凉了。
“……小茹。”
“嗯?”
“啊——”
我用勺子舀了一口稀粥提到她面前。
“这、这。”
艾欣茹猛然后仰,显露出一脸怯懦的模样。
“不、不要啦,这样很不好意思耶。”
“我开个玩笑而已。”
她的反应让我也觉得羞愧,回过头来将勺子放回碗中。
我到底在做什么呀我……
“……哥哥,你那种偶尔想要融入大家却开了无聊玩笑的毛病最好要改一改啦。”
“不好意思喔。”
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我垂着头表现得一脸失落的模样可笑,那张脸终于展露了微微笑靥。
“不过哥哥,还是谢谢你。”
“谢什么?”
“没有啦,因为哥哥一直都很关心我嘛。”
我没有回话。无聊的持着勺子柄端在碗里随意转着。
为谁担心,这种事谁都做得到。但其他的事我却做不来。就这点而言,我也跟艾欣茹一样。
因为装作为谁担心的时候,其实也是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就只是这么回事而已。
“……丁姐姐一定也很喜欢哥哥的这个部分。”
我转动勺子的手停了下来,但没办法抬头看艾欣茹的脸。
喜欢我的这个部分?喜欢我借着为谁担心而转移自己注意力的部分?要是……要是丁禹琪是在这种情况下死掉的……
算了,不要去想了。
“我也……对哥哥……”
“嗯?”
我抬起头。
“没、没有啦,那个……”
艾欣茹一边说一边猛挥着手。
“就是……我是说……我也、我也不能这样一直躺在床上嘛……”
“嗯,可是……”
我放下勺子,用膝盖撑起身体,伸手贴到艾欣茹的额头上。手掌下方,她的脸一整个红了起来。最新章节百度搜索:。
“哥、哥哥?”
“你看你还在发烧呢,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比较好。这些东西我会收拾,你回去躺一躺吧。”
艾欣茹带着一张冒着热气的红润脸庞点了点头。
我把碗勺拿到厨房清洗。
从丁禹琪被杀害那天开始,曾母就变得愈来愈神经质。据曾瑶所说,她似乎还把守在这幢楼外,连小区外的那名驻守士兵都不许他进入。
事发当时已经是深夜了,不可能有驻守士兵出现在楼里的。但即便如此,曾母还是避讳任何闲杂人等的出入。
回想起那一夜曾母脸上的表情,那不是什么不安或忧虑的神情,反而像是对被污物弄脏而感到恶心和厌恶。
一想到这里,我就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事情照这样发展下去,不用多久朽这幢楼就会像闹鬼的凶宅一样冷清吧。
要是我在本部的职位能更进一步,我想向总指挥提议让大家搬出这里,搬到一个普通的独栋住宅居住——反正附近闲置的楼宇不在少数。
毕竟这幢楼在大家记忆里留下了令人难过的回忆。然而,上面不可能允许在驻扎地内出现“搬家”这种荒谬的事情吧。
我套上运动外套,接着披上一件毛料大衣,往楼梯走去。
“江贤,你进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啊?”
寂静的过道中徒然传来的声音让我一时之间有些困惑。因为过去曾母从来没邀请过我进入她的居所。
我怯懦地把门拉开,看见艳红色的小袖服披挂在鸟居形状的古式衣架上。
这是曾母平时穿在身上的衣服,现在看到它,却觉得这衣服的红色就像鲜血一样浓艳,让我忽然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房间里有一处用屏风隔开了的空间,隆起的平台上铺了实木复合地板。
曾母从屏风后面的客厅沙发上起身,穿着睡衣,头发披在肩上地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惨白,只有一对红唇颜色显得非常鲜艳。她直视着我微微笑着,笑容有如寒冬中绽开的樱花——诡谲。
曾母绕过屏风缓缓地向我靠近。
“身体好点了吗?”
她一面询问,一面伸出纤细的手触碰我的颈子,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使我忍不住缩起肩膀。
“嗯、是……好多了。阿姨,您呢?”
“嗯,我也没事了。不过我本来就有点贫血,稍微起身就必须再躺回棉被里休息。”
曾母将脸凑过来,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说话的同时,她呼出的气息也掠过了我的颈子。
此时我觉得那双冰冷的手心仿佛正探索我身上的每一个部位,但我却无法动弹。
“包含禹琪的事情在内,真是让江贤饱受折磨了……”
曾母,您呢?您怎么想?
丁禹琪的死,为何你表现的行为这么奇怪呢?您和她仅仅是交谈过几回吧……
我有股冲动想将这句话脱口而出,因为当时曾母的模样实在让我觉得有种难以名状的恐惧。
“禹琪她呀……”
曾母微微低下头,喃喃地说道。
“禹琪是个好女人。她既懂事又聪明。虽然这种时候说这些都没用了,但我觉得,如果她是我的女儿,在灾变之前甄选公司继承人选的话,应该是她会被选上才对。假如是她的话,我可以安心把我的一切都交给她。”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这是我第一次从曾母口中听见她对丁禹琪的看法。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但是你不要觉得泄气。”
曾母的手沿着我的颈子向上贴到我的脸颊,同时抬起那双湿润的眼眸和我四目相望。
这一刻令我屏息,几乎无法呼吸。
“你的朋友们可以耐过这样的痛苦,而你也要。”
曾母漾开的微笑让我背脊僵直。
这应该只是一句空泛的安慰,但随着她的指尖轻轻滑过我的脸颊、下巴,我却觉得这样的声音令我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抖成这样?
“出门的时候小心。不要从大门出入,要从小后门出去。”
曾母轻声呢喃着,我僵硬的身躯终于得到解脱。在令人难以忍受的寒意中,我离开了她的居所。
我驱身返回,特地绕过“那间”屋子从另一处楼梯下去。
曾母对于方位的吉凶非常计较,重视的程度几乎让人觉得厌烦。而她之所以会这么叮嘱,大概是因为那间屋子是丁禹琪被杀的地方,现在应该还留有当时的血迹。就算清理掉了,从那经过总会觉得怪怪的吧。
此时古婧和光头正在小区后的统一集中点里晒洗衣服。
“啊,江贤,今天轮到你去啦?”
光头一边张开床单,一边对着我问。
“嗯。话说,光头,怎么你今天也在这?”
“不过是洗个衣服,我当然可以做得到啊!”
“禹琪不能来了……这些事情当然得叫个人代替来做了。”
古婧坐在水龙头边,手里拿着洗衣板说。
虽然有洗衣机,但驻扎地每月所供给些许电量不可能用在这上面,因此,衣服全部都得手洗。
“你今后有要洗的衣服就拿过来我这边。不可以积太多喔。”
古婧说道。
“啊……”
这怎么行?
之前我都是在本部那蹭洗衣机的,所以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要是我连内衣裤都交给古婧手洗,一想到就觉得心里非常复杂。
“我们在这里都被限制的活动区域,所以我们要是不做些什么,就会觉得很闷。”
光头一边一条条地晾着毛巾,一边说。
“咦?那个是……”
我看到脚边一桶已经洗好的衣物,有黑色衬衫、过膝袜,还有胸罩。
“……是森楠的。”
难道森楠也为了让古婧他们打发时间,因此不再选择去本部蹭洗衣机了吗?
“哇!古婧!不得了了!江贤看到洗好的内衣就知道那是森楠的了!”
“哈?不是这样!那个……”
光头的语气中带着开玩笑的意思,但是……
“江贤是变态。”
古婧却认真地抬起视线,翻着白眼没好气地瞪我。
不过,我光看内衣就知道那是森楠的,这点也是事实,让我完全没办法反驳。谁让我前些天去借用浴室的时候不经意看过呢。
我没办法把话题接下去说了。于是继续往小后门走,这时却传来了古婧的声音——
“江贤,为什么这种时候还有人会以杀人为乐呢?”
我回过头,看到古婧洗衣服洗到一半的手,此时停下来没有动作。
她抬起头来,露出仿佛要哭出来似的表情凝视着我。她的反应让一旁的光头也觉得有些惊讶。
“什么为什么?”
古婧低下头。
“现在只要一有人死去,那么相当于人类又失去一个同胞吧?生孩子、养孩子在这种时期没有人会考虑的……”
“你想说?”
“没有啦。你要去就快点去啦。”
古婧充满负面情绪的抱怨像是一股压力一样将我推出了小后门。
从小区直通往本部的一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打上一根大约相当于腰际高度的木桩,桩头缠着一条黑布,用旧钉子钉了四个角——这是特意打下的路标。
我一边数着路旁的木桩,一边快步朝前走。
“唉呀呀,是江贤呀,刚好。”
就在我正要拐过弯走下坡道的时候,身后一个人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看到夏海邋遢地穿着衬衫,外面披着一件白袍——当初为我送相关设备的中年人——为数不多知道我面罩下模样的人。
“早……你说刚好是指……”
“我送你去本部吧。刚巧我没事准备去逛逛。”
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们走出坡道,坐进了夏海的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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