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居,练功房外,初阳已上,庭院内巨大的老苍梧已经开始落叶。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在稀薄的窗纸上,一道蓝光从重华真人张开的手掌中射出,落在盘坐于两侧的海潮与解语身上,那是重华真人用空桑心法为两位徒弟输入真气。解语只觉得身上一阵过电的刺激,丹田昼暖,不出半刻钟她漆黑的密发上便蒸出袅袅的水汽。
她觉得被海潮戾气复发所震的伤痛好多了,睁开浓密的睫毛,海潮苍白俊逸的脸庞映入眼帘,他秀目紧闭、眉头微皱,师尊的真气正在炙烤着他的血肉。
解语不由得心生爱怜,小小年纪便要受此折磨,我这点苦又算什么呢?
“语儿,集中精神,莫要分心。”正当她心中漾满微疼的柔情时,师尊冰冷的话语把她拉了回来。
解语慌不迭闭上双目,任由重华真人在她体内注入更多的真气。
令重华真人惊骇的是,海潮身上总有一股冰寒之气在抵挡她的真气,其气势之大简直闻所未闻,起初只是微微抵抗,后来竟变成了吸附,似乎有一张嘴在源源不断地抽走重华真人的真气。
她不得不催动空桑心诀,用气辰的独门内功迂回术,慢慢融合两道真气,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
“噗……”
一口鲜血染红了练功台的白玉石,海潮嘴角的嫣红格外触目惊心。
当重华真人准备把更强一波的真气输入海潮体内时,他体内的龙灵竟然奋起抵抗,把海潮的血管张开任凭龙灵之气膨胀,生生把真气逼出了体内。
“小师弟,你怎么样?”解语慌忙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结束了疗伤,奔下白玉阶扶住海潮。
当她托起海潮低垂的头部时,那双赤色的眸子一晃而现,片刻又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是一片水汽。
解语脊背发冷,急得脸蛋发红,道:“小师弟,你怎么了?”又回头向已结束疗伤的师尊求助,“师尊,您救救他……”
“语儿,注意你的身份。”重华真人没有给解语所希望的安慰和帮助,而是面冷心冷地抛出一句。
解语浑身一怔,殊不知这是她十七年来第一次如此失态,她迷惘焦急的目光在昏迷的海潮与冷酷的师尊之间游移,不料水青色衣裙一拂,她盈盈然跪在师尊面前,哀戚而坚决地望着师尊。
“你这是做什么?”重华真人大惊。
“师尊,小师弟已经濒临油井灯枯了,相信您也替他把过脉,他的身体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强壮,如今又被龙灵附体,希望师尊能够救治他。如果师尊不答应,至少请师尊不要把他送到法辰魔晶老人那,他一定会没命的。”解语声泪俱下地道,奈何昏迷的海潮听不到师姐的肺腑之言。
一串凉泪滑下解语清秀、光滑的瓜子脸,让她的清雅之美又多了一丝哀婉的温柔。这是恋爱中的女子才有的神情呵。
重华真人心内洞然,嘴上却软不下来,道:“我一生受人跪拜无数,我待你如同我的亲骨肉,竟为了一个小子三番五次向我下跪……”
解语在冰凉的地面上挪动着膝盖,抓住师尊蓝色的长袍,哀求道:“师尊,我知道他犯了错,求您别把他交给法辰的人……要不,您把我交给法辰吧?”
重华真人心内凄然,对解语爱恨参半,恨铁不成钢地道:“孩子,你这是何苦?你以为把你交出来,你小师弟就能幸免一死吗?他们要的,不过是斩龙剑和空桑派的掌门之位!”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师尊一席话惊醒梦中人,解语愣在地上,没想到聪慧如她也有被感情蒙蔽的一天。
重华真人屈膝扶起解语,在她温柔、踌躇而焦急的眼波里,真人仿佛看见了昔日的自己。她叹了口气,道:“孩子,为师明白你的苦心,这条路实在太凶险,为师不希望你走下去。”
解语的喉头一阵哽咽,清雅的小脸挂着两滴将落未落的泪珠,楚楚动人而执着哀婉,她挣脱真人的手,深情凝望着练功台尚在昏迷的海潮,嘴角划起一丝苦笑,道:“弟子明白。”
真人从她那苦涩的笑中,便知道此生就算再怎么反对,就算前方有一个万丈深渊,为了他,解语也会在所不惜地往下跳。她太了解解语的个性,凡事隐忍不争,个性执拗的她认准的事,谁又能反对得了呢?
“哎……”重华真人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海潮的灵魂不知为何物所噬,为师也读不出半点信息,我怕你如此执着,会误入歧途。”
解语愣愣地站着,看了一眼歪在玉石上的海潮,尽管心中满是爱怜,又怎敢有所温柔的表示?她深深地望了他几眼,贝齿紧咬嘴唇,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他。”
说完,便推门离去。
练功房长门内,只剩下海潮与重华真人,她细细端详这位让如亲女的爱徒为之赴汤蹈火的人,心中默默衡量二人的匹配度,此刻的他静若处子,近在眼前却无法让人读透,真是骇然。
解语走了,重华真人心里煎熬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大弟子为了一段并不深的情缘,决定违背师尊的初衷,解语的个性太执拗,这也让她往后的青春里经历了一场旷世苦恋。
“由着她去吧,你也老了。”
重华真人瞥见海潮清秀而年轻的面庞,不由得有些颓然地想道。她所忧的不只是爱徒的前程,还有空桑的命运,为了维护正义,在众弟子中挑选一位合适的继承人,将是她今后的重大责任。
思及此,她不得不重整旗鼓,往海潮的身体里输送了一股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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