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哥,怎么这么久才来?我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碧水阁,楚岳曾经暂住的房中,蔡琰一边收拾,一边问道。
说是收拾,其实在楚岳看来,根本没什么好收拾的。这里的一切,跟他当初离开时一模一样,丝毫不像是数月没有住人的样子。看那些擦的干干净净的家具和装饰,楚岳便知道,即便他历经离开这里,但这间房依旧有人在收拾。
“没说什么,不过是你爹许久没见我了,所以才多聊了一会!怎么,看这屋子里一点霉气都没有,连蜘蛛都没来安家,莫不是常有人收拾?”楚岳笑道。他并非想要欺瞒蔡琰,而是觉得,蔡邕要离开那么重要的事情,应该由他亲自来对蔡琰说。
“是啊,打从楚大哥你搬去了碧落山庄,这里就空下来了。不过,我一直都有收拾的。看,怎么样?是不是干干净净?”蔡琰停了下来,身子转了一圈笑道,看得出来,她很得意。
“嗯,比我住的时候好多了。早知道这样,当初住的时候就该让你帮我收拾的!”楚岳装模作样的走了一圈,笑道。
“啐!你就想。当初,当初我恨不得赶你出去,还想让我帮你收拾屋子,做哪门子的白日梦呐?”蔡琰娇笑道。
“哈哈,好像也是。不过,现在你总不会还想赶我出去吧?”任蔡琰忙活着,楚岳一屁股坐在床榻上。
“那也要我赶得走才好!你看,都还没弄好呢,你就赖上了!”闻言,蔡琰不禁莞尔。
“那倒也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岂能灰溜溜的就被你赶走?公子我决定了,今天晚上就住这里了,谁赶都没用!那谁?还不赶紧收拾好,公子我要歇息了。”楚岳索性便躺倒在床榻上,双手枕头道。
“住就住吧,又没人拦着你!”蔡琰羞涩道,楚岳这样的要求,她断然没有回绝的道理。一直坚持收拾这间无人居住的屋子,为的不就是这般么?
楚岳与蔡琰二人相互凑趣的同时,身在皇宫的婉灵,却远远没有那么好的心思。
话说前日夜里,皇宫传来消息,说灵帝陛下龙体欠安,当晚,婉灵几乎都来不及收拾,便急匆匆的进了宫,即便楚岳,也是第二日起来,才被管家陶伯告知。
灵帝如今刚刚三十出头,应该说正值龙精虎猛的年纪,加上有宫中太医和精致膳食的调理,应该身体康健,无病无灾才是。然而,与常理相悖的是,灵帝的身体非但谈不上康健,反而经常害病,虽说大病没有,但小病却是不断。
婉灵进宫虽然匆忙,但心中却以为灵帝只是和往常一样犯了些风寒,并未多想。而真正见到灵帝时,才感觉到,灵帝的病情并非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若说之前的灵帝,虽然总给人一副困顿无神的感觉,但好歹形貌还有着一丝帝王的威严,而婉灵进宫见到的灵帝,却形容枯槁,骨瘦如柴,气息微弱的样子,与之前判若两人。
虽说婉灵对于灵帝有着诸多不满,但总归二人是父女,这种血脉相连的亲情,是无可改变的事实,所以,听闻灵帝身体抱恙。她才会急匆匆的入宫而来。
所幸,在太医尽心竭力的诊治下,再加上婉灵悉心的照料,灵帝的身体还是渐渐的好了起来。不过两三日的功夫,灵帝的病虽然尚未完全祛除,但观其模样,除了偶尔咳嗽,身体有些虚弱之外,已与常人无异。
“何太医,可否告知本宫,父皇所患,究竟是何病症?”灵帝寝宫外,婉灵对那须发花白的何太医问道。
“这个……老朽无能,着实探不清陛下所患病症,还请长公主殿下恕罪!”何太医深躬下去,虽说外面非常冷,但他的额头仍冒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探不清病症?那你们怎么诊治下药?”闻言,婉灵眉头微皱。
“虽然摸不清病症,但陛下体内脉象嬴弱,气血两虚,这些表象我等还是能断明的。所以,便给陛下开了些补气养血,固本培元的方剂。如今看来,这些方剂还算对症,陛下也渐渐的好起来了。只是,这病症的起因,我等一时还是分辨不出来!”紧张的擦去额头的汉迹,何太医的言语利落了许多。
犹豫了一会,见婉灵未说话,他便又道:“公主殿下,臣有一建议,不知当提不当提!”
“说吧!本宫不会怪责于你便是!”婉灵烦恼道。
“臣以为,陛下想要保证龙体安康,当戒去嗜酒之习,并远离女色。如此,方能得保龙体无恙。”何太医正色道。
“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沉思了一会,婉灵点头道。
何太医刚退下没多久,婉灵身后的寝宫中便传来一个虚弱带笑的声音,“咳咳!婉灵,进来吧!”
婉灵依言,推门而入。此刻,原本静躺于龙榻之上的灵帝,却是坐起了身子。从他那略显急促的呼吸,婉灵看得出来,他的身体,并不像表面上看去那么好。
“太医说你要多休息静养,没事少下来走动。如今大雪刚过,积雪融化,正是最为寒冷的时候,你的身体刚刚好转些,还是不要去招惹这些寒邪之气为好!”婉灵径直走到一边,往炉子里添了些碳道。
她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的冷淡空乏,对于灵帝,也没有丝毫的敬意。皇室历来森严的规矩,在她这里,仿佛全都失去了作用。
面对婉灵的冷淡和无礼,灵帝无奈的笑了笑,最终却没说什么。若是换了个人在这里,那么,他必定先是君王,才是其它;而此刻在他面前的是婉灵,那么,他便先是一个父亲,然后,再是天下君王。
这一点,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但却是眼下不争的事实。自古帝王之家,骨肉离间、父子相残的事情,屡见不鲜;皇女公主被用作拉拢手下、和亲联姻者,亦数不胜数。而眼前这个世人眼中昏庸无道的皇帝,却能放弃身为帝王的威严,甘受婉灵冷言。
“好了,屋里够暖和了!过来陪我坐坐吧!”灵帝和声道,话中满是恳求之意,而非帝王的命令。
见婉灵依旧不声不响的拨弄着炭火,灵帝不禁笑道:“也就是你了,面冷心热,每次一听说我病了,便会急匆匆的赶回宫里来,明明心里担心,却总是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不过,也正是如此,我才能真正感觉到,我还是一个父亲,我还有一个女儿。”
“相比之下,你那两个弟弟,对我是恭敬惧怕有余,而亲近不足啊!也许,他们想得更多的,是等我死后,如何坐上这个皇位吧!都说帝王无情,帝王又岂愿无情!”
“你想得太多了,我不会担心你的。”婉灵冷冷道,似乎并不为灵帝所打动,只是,手里却放下了拨弄炭火的铁签,缓缓的移步到了灵帝身边。
灵帝见状,满意的笑出声来,仿佛体内凭空生出一股气力,让他觉得身体好了许多。
“婉灵,方才那何太医怎么说的?”安静下来,灵帝问道。
婉灵没有回答,兀自偏着头,灵帝见状,笑道:“放心,你只管说就是,我不会降罪他的!”
见婉灵还是不说话,灵帝只得苦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在劝我戒酒,远离女色!”
“知道你还问?”婉灵终于不再沉默,冷冰冰的道。
“哈哈,你总算肯说话了!”灵帝慰怀而笑,没有直接回答婉灵的问题,而是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为父的心思!”
不待婉灵思索他话中的意思,灵帝又道:“来,陪我下盘棋!”
“不下,你病还没好,不宜动用脑力!”婉灵摇头道。
“放心,就一盘,没事的!要不是生病,想见你一面都难,今天好不容易好些了,你就让我高兴高兴好了,说不定这一高兴,病就全好了!”灵帝笑道。
“这……好吧!不过说好了,就一盘!”婉灵沉吟了一会,犹豫着还是答应下来。
灵帝身体虚弱,自然是婉灵来准备棋具。看着婉灵前前后后的张罗,灵帝突然问道:“楚爱卿如今在你府上住得如何?”
“楚爱卿?哦,你说楚岳吧,他住得挺好。能吃能睡,天天开心着呢!”婉灵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能让灵帝称为楚爱卿,还住在她府上的,自然是楚岳这个御赐的少师无疑。
“真的?这样也好,想当日,洛阳城大街上,我不过随意那么一拉,居然就拉出个名满天下的少师。可惜啊,这等人才,却无心为我大汉天下效力!”灵帝唏嘘一叹,随即又笑了。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一个皇帝会喝得醉醺醺的独自在大街上乱晃?谁又能想到,一个身佩长剑的山野小子,会满腹才华?
“没什么好可惜的,换了我,我也会和他一样!”婉灵摆好棋具,毫不客气的讽刺道。
“哈哈,也是,皇帝如此昏庸无道,又岂能得真正的志士效力!事实上,当我身着龙袍出现在他眼前,我与他的交情,便永远的画下了句号。”灵帝笑着揭开棋盒,白子,抬了抬手,示意婉灵先走。
看他轻松自然的模样,丝毫不似作伪,而他那嘴里同样昏庸无道的皇帝,宛如不是他自己一般。
“我这样说,你真的不生气?”婉灵诧异道,她头一次发现,这个受尽天下人唾骂的皇帝,他的父皇,还有着这样的一面。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大家说的都是事实,有什么好生气的?”灵帝失笑道。
黑白二子依次落下,场面难得的寂静了几分,似乎,二人的注意力都已经完全倾注在瞬息万变的棋局中。
“正因为你们都一样,我才将他放到了你身边!”突然,灵帝手中一枚白色棋子落下,定格在棋盘上。
“什么?”婉灵往棋面上看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正待落子间,心中咯噔一下,一个让她惊骇的念头瞬间出现在脑海。
手中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婉灵错愕的看着灵帝,突然间,她发现,她从未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人。
“下棋吧,别胡思乱想!我说过,等时机到了,你自然会明白一切!”灵帝面不改色,目光片刻不离棋盘,但似乎,他将婉灵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楚大哥的少师之名,根本就是父皇算计好的;让楚大哥进驻碧落山庄,也是父皇算计好的;而当日群英会上,众多大臣的争执,根本就是父皇有意纵容;那么,父皇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楚大哥,他是不是早就猜到这些……”
一局棋的时间并不长,当婉灵走出灵帝寝宫,心中却多出了无数疑问。将灵帝嘱她仔细收藏的凤佩贴身藏好,她的脚步不自禁的快了起来,因为,她现在便可以离开皇宫,返回碧落山庄了。
一想到很快就能回到碧落山庄,婉灵脑中就出现了楚岳的影子,渐渐的,她笑了,“不知,这几天,你有没有想我?如我想你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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