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锦衣卫的新任都指挥使?
景语蹙眉不语,站在照壁阴影之下,冷然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那人下马后昂然而来,站在台阶下却不愿踏上一步,瞥了一眼那黑底金字的官署牌匾,负手而立,沉声笑道:“今日是东厂大喜的日子,我这个不速之客,倒是为难安公公了。”
安素站在台阶上,眉头皱得很深,听到他仍然唤自己“公公”而不是厂督,心中怒气顿生,但看到那冷峻盔甲下冰冷锦墨般的双眸,不知怎的心里却是一股寒气升起,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说笑了,不知阁下是……”
“圣上的旨意是刚刚送到安公公这吧?”
那人一口打断他的话,笑意之中带着轻慢和蔑然,而他的话,却让安素心中更添惊怒,“几位天使大人也真是辛苦了,先去了我们锦衣卫衙门,再拐到这边来,绕了整整两条街啊。”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阵抽气——先去了锦衣卫衙门,这是怎么回事?
那四个宣旨宦官也表情略不自在,安素毕竟是他们同僚,感情上要更近些,但是皇帝派他们先去锦衣卫,接着再是东厂这边,显然心中自有丘壑,圣意难测,他们也不便有所偏侧。
为首一人咳了一声,对着众人道:“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职务空悬,圣上已经委任了新的人选——就是这位大人!”
他点头示意,满脸是笑,周围的人却是交换眼色,觉得这话含糊蹊跷——姓甚名谁,什么来历,都没有交代,这么一句就带过去了?
“圣上有旨,为剿灭叛逆,特允锦衣卫都指挥便宜行事。不必事事回奏,有事可随时出入内廷,不必通传。”
这话的内涵就大了,意思是这人的身份就不公布了。而且因为皇帝信重,他被授予了几乎不封顶的监察侦缉之权!
别人只是在议论纷纷,台阶上的安素脸色极为难看!
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已经觉得锦衣卫不堪重用,又信任他们这些内廷宦官,这才让他们出来充当皇帝耳目,为何一转眼又捧起了已经失势的锦衣卫,给他们无限权力!
难道是圣上怕他们这些阉人弄权骄横,所以想培养另一方来制衡?
但也不必如此厚赏看重……这小子又是何方神圣,他又立下什么天大的功绩了?
他一时心乱如麻,而站在照壁下的景语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思绪却是飞快:此人不露真实面容,却定然不会是毫无来历,他能受皇帝如此青眼,到底是谁呢……
不期然的,他的眼前浮现一道俊秀颀长的身影。那个与他擦肩而过的绝色男子——难道是他?!
他的眼前仿佛闪过一道电光,细想之下,顿时觉得自己的猜想有理!
那个新任的济宁侯!
弄不好真的是他!
他庶子出身,全家冷眼排挤毫无襄助,正符合皇帝对“孤臣”的要求,又是在火场里救了圣驾,这份忠勇博得皇帝青眼……
景语凭着直觉。渐渐的将眼前之人与那个风姿隽华的青年重合起来——十有八九就是他,错不了!
景语目光闪动,深深凝望着那人,心中却是燃起激扬之意:若真是你,那我先前真是小看你了!
他心头蓦然又出现,侯府门外。如郡与广晟亲密相拥的情景,顿时心中的激昂战意,全部被一盆冰水浇透,化为了满腔嫉火与憎恶!
你不仅与如郡纠缠不清,还要成为我最大的政敌吗?
你有这种能耐吗……
这股无形的火焰燃烧在他心头。让他的双目熠熠生辉,宛如晴夜之中的星辰,下一瞬,他的目光对上了那人!
隔着人群,他们的视线碰到一处,电光火石的一瞬,彼此都看进对方眼里!
那是火星四溅的敌意与挑衅!
那人的眼中似乎透出笑意,转身上马,丢下一句,“我们两家都在查叛党的案子,希望安大人和东厂诸位,不要落后太多才是!”
话音未落,他勒马而去,身后大队疾风一般的跟上,只留下一名锦衣卫小旗,取出一只礼盒来递给东厂的人,“这是给你们安公公的贺礼。”
他的表情显然不是那么回事,东厂的人恨得牙痒痒,却终究只敢扭曲着脸接下,那人随即也离去。
周围人因为这场变故而议论纷纷,站在官署正门前的安素也是面色阴沉,他接过礼盒掂量了下,觉得轻飘飘的,当着众人的面也不便打开,只能硬撑着架势哼了一声。
庆典仪式匆匆结束,东厂众人原本趾高气扬,此时却像被霜打了,各个略见沮丧——他们都是皇家的奴才,皇帝的信任宠爱才是立身之本,现在这一块被人抢先掐尖,哪里心情还好的了?
景语走在回廊里,却是面色平静如水,而他真实的内心,却也是炽焰滔天——究竟是不是济宁侯沈广晟?!他究竟会有什么意图和举动?!
眼前又再次浮现沈某人跟如郡亲密相拥的情景,宛如剧毒酸水染满了他的心,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吞噬——
他狠狠一掌推开了自己的房门,雕花木门砸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下一瞬,他发现房里站着一个人。
是常孟楚!
他身上仍然有些湿哒哒的,衣衫凌乱,手中却托着一只铁箱。
“东西到手了?”
景语沉声问道,心头却是一阵振奋。
“是十二妹从树下挖出来的。”
常孟楚如实讲了当时的情形,景语听得目光闪烁,唇边却是苦笑道:“她自小就聪慧无比,若是个男子,只怕这一科的状元都能稳稳拿到,这点事情落在她眼里,只怕早就留心要查了,我慢她一步落在后头,也算是愿赌服输了。”
但他心中随即咯噔一声:如郡也要追查那只神秘木盒,是为了什么?她知不知道沈广晟的底细?她与他,有没有可能联手?
这么多思绪纷繁沓来,一旁的常梦楚见他面色不对,唤了他一声,景语这才道:“无妨,我们来看看这铁箱里,是不是我们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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