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中山此名,因背靠盘古神树而得名。
神树为天,树中成山。
墨渊从很早以前起,就是给神树浇水的小仙人。
他在末法时代之前已经得道,那时候天地尚未分离,众神也还在彼此交战,他受了前任仙帝所托,不管环境如何,每日都要给神树浇灌灵水。
前任仙帝对他说,墨渊,你心性难稳,恐生魔意坏了修行,只有持续给神树浇水,受圣光净化,你才不至于迷失自我。
于是墨渊浇水,浇了很多年。
后来众神陨落,新仙帝又命他守护凡人东方叙直至其飞升至上界仙境,这浇水的任务,才给了仙王的女儿太素。
现任仙帝对他说,墨渊,那东方叙身怀异能,不能被魔头利用,你要诱导他成仙,让他与众仙站在同一阵营。
仙魔对立,墨渊自然不希望对方有个强有力的敌手,东方叙的修道之途,他全程看护。
待他回到上界,与那太素结识,又有仙王找上他。
仙王对他说,墨渊,仙王的女儿,受不得半点委屈,这仙境之中,属你这里最为宁静,你知道怎么做。
生于仙境,天生就是仙子的太素,对墨渊一见倾心,不懂得情之苦乐的态度,大闹了一场,执意要成为墨渊的道侣。
墨渊最后万丈红毯,万飞仙鹤,将太素迎娶留在了天中山。
众仙都觉得墨渊幸运。
一个品级不高的小仙,却拥有直接对仙帝上奏的特权。
一个毫无背景的小仙,却可以有仙王作为岳父后盾,娶了在仙境中诞生的仙界公主做妻子。
只有墨渊自己,从内心深处,有着难以消除的苦涩。
他好歹是从众神时代活过来的仙,论能力,他不爱与人争斗,却并不输于那征战魔域的仙界将军。论资历,他甚至在现任仙帝之上。
可是从很多年前起,他就是一个小仙,没有人重视重用他。
前任仙帝让他浇水,现任仙帝让他娶了公主,将他闲置。
没有对比,他或许也就听听道经,和太素游戏仙境了。
可是东方叙的存在,总是会时不时提醒墨渊,他甚至连一个修道千年的都比不上。
众仙皆以为虚天九鼎是扶皇上仙之物,只有墨渊知道,那九鼎是仙帝所赠,甚至是他亲手,将虚天九鼎交给了东方叙。
众仙皆以为扶皇上仙炼器炼丹天赋最佳,却不知道当初在凡人界时,是他手把手教东方叙炼丹之道,甚至为了不盖过东方叙的光芒,他连自己会炼丹的手法,都隐瞒起来。
众仙皆以为扶皇上仙的阴阳生死环极凶,却不知道打造这武器的混沌寒金,是他墨渊拼了半条命,从虚空乱流中收集了上万年的成果。
他所做一切,都只是给他人为嫁衣。
要说他是否不甘,或许有过,但多年以来,他一直记得教他入道的师父坐化前告诫他的一句。
舍得。
有舍才有得。
墨渊不在乎仙级高低,他从入道的第一天就为了一个目的,他要脱离凡人的生老病死,成为这个世界最强的掌控者——神。
他盯着手里的玉牌,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是否参透这神物,他就能找到成神之路?
殿外仙童突然喊道:“上仙快出去看看,坏事了啊!”
墨渊:“何事?”
他之前为了参详玉牌,布了满屋的禁制,完全没留意外面发生了什么。
仙童差点都急哭了:“上仙再不去看,太素仙子就要被扶皇上仙打死了!”
墨渊心里一惊,瞬移出去,果然天中山的大殿之中,扶皇上仙黑色的背影在白色圣光中尤为醒目。
“住手!”他一把按住扶皇上仙的手,目光威严,“上仙莫要忘了,你是仙不是魔,不是哪里都可以大开杀戒。”
扶皇上仙盯着太素惨兮兮的脸,神情已经百般不耐:“这女人找死。”
墨渊一步挡在太素跟前,唤着她:“太素?”
太素愣愣地看着某处虚空,浑身发抖,没有反应,显然是被吓到了。
她天生为仙,在仙境中长大,没有经历过生死争斗,只凭流言一直瞧不起扶皇上仙。直到今日跟他动手,她才知道扶皇上仙的力量真的不是她可以抗衡的。
仙王为她打造的防御仙宝,她丢了漫天,没有一件可以挡住对方。
她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东西被收入了半空悬浮的那座塔内,那燃烧着天火的塔,火红如血,她连靠近都会被灼伤。
此刻,扶皇上仙的脚还踩在她手上,让她无法施加任何仙决,动弹不得。他那好看修长的手指,就像是催命符,每动一下,就有生死环化成的无数利刃,钻入她的体内。
他在剥她的仙骨啊!
“太素!”墨渊用上了醒神咒。
骤然墨渊的声音,太素仙子一怔,马上就哭出来了:“墨渊救我……”
“救你?”扶皇上仙闻声冷笑,“刚才不是你说,要剥我仙骨,让我尝尝被打回凡人的滋味?”
太素仙子根本不敢再跟他对话,只对着墨渊哭:“救我,墨渊你要救我……”
墨渊闭上眼,叹道:“我知你为何而来,之前事确是太素任性,伤了阿绯。我愿代她,向阿绯道歉。”
扶皇上仙双眸微眯:“阿绯是你叫的?”
墨渊一愣。
他那日与阿绯相谈甚久,她的名字,已经叫顺了口。
扶皇上仙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冷冷看着太素:“我不需要任何道歉,谁犯的事,谁担责。”
他身形一晃,瞬间从墨渊眼前消失。
墨渊一下没有拦住,扶皇上仙已经把之前没有打入太素体内的死环给全部逼入。
太素仙子发出阵阵惨叫,无数莹白如玉的仙骨破体而出。
墨渊没料到扶皇上仙对仙王的女儿也是说动手就动手,毫不留情,他快速搂住浑身是血的太素仙子,双手画圆用仙术将扶皇上仙的攻击全部挡住。
“东方叙你疯了!”饶是墨渊也动了怒火。
仙人一共八十一根仙骨,东方叙瞬间就取了太素仙子三十根仙骨,再抽下去,太素会变成毫无灵力的普通人。甚至因为扶皇上仙力量的粗暴,说不准还有性命之忧。
扶皇上仙被墨渊的力量反弹,接连后退了三步才站稳。
他长袖一摆,收回了全部的生死环。
墨渊一面给太素施加仙法,让她的伤势得以控制,一面瞪着扶皇上仙:“你知道她是谁吗!”
扶皇上仙哼笑一声:“我管她是谁?”
“太素是第五仙王的幼女,第五仙王可是掌管仙境刑罚之仙!雷劫及诛仙台都在他的管辖之下!”
扶皇上仙想了想,的确回想起有这么号人物,他沉默起来。
墨渊气恼不已:“你现在才想起来后悔,晚了!”
哪知扶皇上仙一笑,笑意残酷:“谁说我后悔?我本来想教训她便是,身在仙境,就算丢了仙骨,重新修炼成仙也不是难事。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既然都得罪了,不足杀了吧。”
墨渊如何也没想到,扶皇上仙按辈分乃是太素仙子的叔叔,出手对付她,本就留了情,看似伤势严重,也没有伤及根本。可偏偏他这样一说,倒激了起扶皇上仙的杀意。
当年扶皇上仙的母亲就和前任仙帝同归于尽在诛仙台。
伏魔塔从扶皇上仙怀里飞出,嗖的升到半空。
太素仙子之前攻击扶皇上仙的仙宝,被一股脑放了出来。
墨渊被漫天仙宝逼得狼狈,左右抵挡,两根金戬差点砸中他的脑袋,幸好他闪避及时,只有白玉发冠被击落。
长发垂落,墨渊晃神瞬间,神识感觉到无数寒芒逼近,定神一看,扶皇上仙的生死环化为的利刃,已经送到了他胸前。
他吓了一跳,横臂就挡。
这东西钻入体内的剥皮削骨之痛,他可不想尝试。
不过那生死环乃是扶皇上仙的本命法宝,随心而动,墨渊横臂往胸前一挡,所有利刃就瞬间移动到墨渊脖颈处,狠狠刺了下去。
炙热的鲜血喷溅在墨渊脸上。
他瞪大眼睛愣住了。
这回不是吓的,而是吃惊,他没料到自己被一个软香娇小的身躯给抱住了。
红色的衣袂在激荡的仙元中,轻轻翻飞。
小小的鼻尖擦过他的脸颊,他惊鸿一瞥,对上了阿绯蕴藏着雾气的双眸。
扶皇上仙也愣住了。
他哪里想到,阿绯居然为墨渊挡住攻击!
“阿绯!”扶皇上仙死死盯着她抱着墨渊的双臂,胸中酸怒直涌。
阿绯这是第二次被生死环所伤,上百把利刃从她后背扎入,伤肺动筋,她的唇角无声地淌下一缕鲜血,但她不哭不闹,转过身,对着扶皇上仙轻轻摇头:“跟墨渊没关系,打阿绯的是她。师父不要伤害墨渊。”
墨渊的目光直直地望着阿绯转身背影,心中怦怦乱跳。
炙热的鲜血凌空散落,墨渊反应过来时,扶皇上仙已经将阿绯抢过去抱在怀里。
他只看见血迹不断从少女洁白的脖颈往下淌。
然后,那两人身影一晃,就从原地消失。
天中山的大殿内,满目狼藉,众仙童的悄然议论声不绝。
墨渊抱着昏死过去的太素,久久地跪坐在地,没有起身。
小虚天殿内。
扶皇上仙几乎是粗暴地一把撕开了阿绯背后的衣衫。
阿绯趴在软榻上,幽深的黑眸中倒映着明灭不定的灯火,她声音轻轻地:“师父生气了?”
回答她的,只有冰凉手指的轻柔动作,清香扑鼻的凝香露,被扶皇上仙细细地涂抹在阿绯的后背上。
插}入她后背的利刃,因为扶皇上仙带上了咒法,让皮肉一时难以愈合,这香露渗入肌肤,疼得阿绯身体微颤。
扶皇上仙抬手按住她柔软的腰肢,低斥了一声。
阿绯这才咬着唇,一动不动。
扶皇上仙的眉头从回来就没有舒展过,他心里自嘲,为你出气,结果最后还是伤你。
这么一想,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关他事,你去帮他挡什么?”他满眼厌恶。
岂料阿绯的声音幽幽地飘来:“就是不想他受伤。”
扶皇上仙猛地愣住,手指停在原处,半晌没动。
“不想?”他突然一手捏住阿绯的手腕,将她半拎起,逼视着她的双眼,“你和他很熟?”
阿绯脸上是天真无邪的自然,眸中却闪烁着扶皇上仙从未见过的异彩:“嗯,阿绯喜欢看见他,所以就经常找他去说话啦。”
她说完一句,又忍不住按住胸口轻咳。
咳嗽声打断了扶皇上仙的思绪。
他明明胸中怒意越堆越多,可偏偏对上她清澈明媚的眼睛,半点都发泄不出来。
到最后,怒意化为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紧紧地堵在他的胸口。
他随手将阿绯给丢开,转身就迈步出了大殿。
阿绯目送他离去消失,直至整个大殿中再没有任何扶皇上仙的气息,她明媚的浅笑才渐渐收敛,表情平静木然。
“殷桁。”她红唇微张,几乎在话音出口的同时,五彩光芒的玉牌就从她怀里飞出。
刚才靠在墨渊身上,顺手摸过来的玉牌,悬浮在空中,急速翻转。
最终化为一道流光,落在地面。
光芒尽,一个如玉般的阳光少年飘然而立。
这一刻,玉即是他,他也是玉。
“公主。”殷桁半跪,俯身行了最标准的魔域礼仪。
阿绯目光漠然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殷桁抬头,干净如葱白的脸上,是慵懒性感的笑意:“看来公主有认真完成魔君交代的任务。”
“很痛。”阿绯抚摸着后背,“这是他第二次伤我了。”
“一点小伤,比起魔域之中的死绝幽谷,算不上什么。”殷桁抬手,指尖放于阿绯眼前,“公主若是不悦,可以如往常一样,将伤痛转给我即可。”
阿绯张嘴,咬住他的手指。
殷桁笑着,任她咬着,直至两人身体同时变得赤红。
转瞬间,她后背所有伤势都完好无损。
而殷桁背后,则被血迹浸湿了衣衫。
但他只是笑笑,拇指一转,抚上阿绯的唇:“我可以起来了吗?”
阿绯:“起来吧,我还以为,不会再看见你。”
殷桁朝她一笑:“我永远陪着公主,不管公主在哪里,我都在你身边。”
“知道了,我不是又把你给偷回来了吗?本来以为那扶皇上仙会把你送给我,结果他根本不要,还丢给了墨渊。”
殷桁站在始终距离她一臂远的位置,负手一笑:“也好,否则如何乱他心神。”
阿绯安静地趴在软榻上,黑发柔顺,莹白如玉的光洁背部,在殷桁眼中若影若现。她的目光有些茫然:“真如你所言,只要我受伤,就能乱他们心神了?我不懂,伤的是我,乱也是我,为何是旁人?”
她此刻的语调,哪里还有半分娇媚,生硬冷漠如机器。
殷桁见怪不怪,笑道:“世间最是儿女情谊最凉薄,有时令人沉醉,无时令人幻灭。伤的是你,撕裂的却是彼此的缘分。公主不需要懂,只需要知道,你做的没错就是。”
“哦。”阿绯环视四周,淡淡开口,“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仙境让我不舒服,特别是你把忘字诀解开之后,我更是不舒服。”
殷桁呵呵一笑:“公主又不是魔体,哪里会因为仙灵之气不舒服。”
阿绯微微皱眉,这里到处都是扶皇上仙的气息,他情形寡欲的也好,肆意潇洒的也好,淡淡的香炉味里,有他亲手一颗颗喂到她嘴里的丹药余香,那些香味聚合成一只无形的手,在她看不见他的时候,总是不经意地抚上她的心间,让她心中被一种淡然温馨的感觉包围。
“我就是不舒服。”她很不习惯这种感觉,甚至有些排斥和厌恶。
殷桁轻声安慰道:“公主莫急,那扶皇上仙身有神血,又是上仙之体,对正道理解颇深,诱他堕仙不是易事,否则魔君何必要训练公主多年。”
阿绯道:“捅他一刀,拿了心间血便是,父亲何必费那么多功夫。”
殷桁摇头笑道:“公主有所不知,仙人身上是无法获取纯正的神血的。”
见阿绯满脸疑惑,殷桁问道:“公主有没有听说这样一句话,神不分善恶,善既善神,恶归恶神?”
阿绯:“好像听过。”
殷桁道:“仙法正道,魔功邪道,太过极端,反而不是神之道。那扶皇上仙若不能心生邪念,心间之血,和普通仙人无异,我们取之无用。”
阿绯想起扶皇上仙杀戮果断,说:“仙道贵生,我看他杀生和魔域中人并无两样。”
殷桁又是摇头:“公主错了,就如刚才天中山,他对那太素仙子动手,明明可以用生死环击碎仙骨,他却只是取出来,何意?他本性纯良,并不好杀戮,只是过往经历所致,人若犯他,他必还击罢了,与我魔域中人相差甚远。魔道杀戮,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只要能让我们活下去,牺牲天下苍生又如何?”
阿绯转头,面向殷桁:“这么说来,我要早日恢复自由,杀了父亲才是。”
殷桁依旧一笑,笑意却有深深的无奈:“至少你得先把解药搞到啊。”
阿绯歪着脑袋:“什么解药?”
“没什么。”殷桁摸了摸下巴,对阿绯建议,“要不你挑拨扶皇上仙去杀他,说不准有机会把他给抓住,任你所为。”
阿绯赞同:“抓到他我要剃光他的毛,把他丢到合|欢宫,让姐姐们享用。”
殷桁:“最好阉了他,否则不是便宜了他?”
“不阉为何是便宜?他下面没有,姐姐们怎么用?”
“这个嘛,”殷桁笑得无良,“公主有所不知,对男人来说……”
时间飞逝,待扶皇上仙心绪平复,重新步入殿内,空寂的大殿,只有纱幔飘摇,炉香萦绕。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恼什么,回过神来,已经瞬移到万里之外。
念着阿绯,他没再往前,直接转身而回。
这会见到她,他却没再出声,怔怔地望着趴在软榻上熟睡的少女。
她本就肤白肌柔,黑发柔亮地散在后背,侧着的小脸,唇瓣米分嫩,双脸微红,有着伤病中的薄汗。她的身段明明还有些青涩,扶皇上仙却只看一眼,呼吸就有些急促,眼底有情绪如藤蔓疯长。
正在这时,阿绯微睁眼,迷糊地望着站在跟前的男人,声调娇软如蜜:“师父回来了?”
扶皇上仙猛地拦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搂入怀里。
阿绯上身光着,被他圈在胸膛前。隔着他精致的华服,她好像能感觉到从他厚实胸膛散发出的异常热度。
“你的伤好了?”扶皇上仙淡淡开口,手臂却是收得更紧了。
阿绯单手勾住他的脖子,仰头在他耳边轻声道:“阿绯不痛了,师父不要担心,你摸,什么都没有了……”
她引导他的手贴上她的后背,轻轻抚摸。
从来沉静的他,手指居然微微颤抖。她的肌肤摸上去,那种滋味,简直难以抵挡。
但他始终是上仙神血之身,神情微动后,几个呼吸就压抑住了杂念。
“好了便好,否则出去吹了罡风,怕是要恶化。”扶皇上仙表情也归于平静。
阿绯望着他:“哪里去吹罡风?”
“他们已经来了。”扶皇上仙法决一动,一套新衣立刻套上了阿绯全身。
只听殿外雷声滚滚,有仙官尖声尖气地念道:“天火异精恶意重伤太素仙子,奉第五仙王之令,立刻押赴诛仙台,不得延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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