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开学已有一个多月,雨寒对寄宿生活不甚满意。无论是上课时间还是私人时间,都已有一定规律。穿梭于偌大的校园也已如鱼得水。
跟室友爱丽丝相处愉快,很有默契——她虽然爱说话,但并不专横跋扈,懂得适可而止。每当雨寒真的累了,想浸入自己的世界,爱丽丝会自动自觉地不再打扰她。
当然,寂寞已久的雨寒大多数时间还是喜欢听她讲一些琐事。
爱丽丝出自于苏格兰制造威士忌有百多年历史的大家族,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四个兄弟姐妹中的老么。不用多说,雨寒已知道她的童年应该非常美满——只有深受家人疼爱的孩子才会有像爱丽丝这样敢爱敢恨,积极乐观的个性。因她没有自卑感。
一天晚上,爱丽丝大言不惭地跟雨寒说:“看着吧,这个学年结束前,凯文杨就会是我男朋友。”
雨寒仰卧在床,眼睛直视天花板。
“虽然他现在还不认识我,但我有预感相逢只是时间的问题。”她又说。
“……”
“雨,你有无看上你班里的哪个男生?”
“……没有。”
“女生?”
“去你的。”雨寒笑著向爱丽丝丢了一个枕头。
“说真的,我觉得美国人比英国人漂亮多了,圣乔治的男生女生都很好看。”
“是吗?我老家有一句话,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和尚?”她眨了眨碧色眼眸,一脸茫然,“不懂。”
雨寒微笑道:“也是呵,nevermind。”
“对了!”爱丽丝突然弹跳起床,“下周是美式足球队的首场比赛,听说凯文会上场。你同我一起去看好吗?”
雨寒想了一下,点点头说:“好。”
“真的?雨!我爱你!”
熄灯后,雨寒看着窗外缀满星星的夜空,脑中浮现出凯文晨间练习的身影。
她第一堂课是十年级数学,教室窗户刚好对牢足球场,凯文在金色阳光下奔跑的英姿是每天早上都可观望到的风景。
他是那么光彩夺目,一大群男孩中,雨寒总能一眼就找到他。
高中里的男生相差甚远,有的未发育,比女生还要矮小,一脸雅气以及痘痘,可另一些像凯文这样的,已有接近男人的体格。
白色球衣,古铜色肌肤,抱着橄榄球在绿油油的草坪上奔驰,光芒万丈。
很明显,队里球技最精悍的是他,最刻苦的也是他。
雨寒并不喜欢在上课间走神,可是她发现,目光很难不被凯文杨的背影所吸引……还有像现在,不知不觉就想起他。
为什么呢?
难道只因多年前,母亲流产急救时,他出现在医院,陪着因害怕而哭泣的她说了一会儿话?抑或是更早时,在那诡秘的房间,他为她包扎了伤口,并且伸手扶她起身……
她搞不太清楚原因,也并不想花精力琢磨。所以当听到爱丽丝斩钉截铁地说喜欢凯文.杨时,尽管内心深处有丝丝点点的不是滋味,她还是觉得,应该支持朋友。
爱丽丝可是她在美国第一个正式的朋友。
——
星期四傍晚,圣乔治美式足球队跟罗德岛北部的肯尼迪私立高中进行季度的首场赛事。
这场比赛象征学年正式开始,是一项隆重的节目。
为了促进参与,加强团体精神,和建立优良校风,学校特别准备了各种小吃,在看台发放。
这样热闹的盛事,又有零食,全校几乎都在场。美式足球场被高压钠灯照得犹如白昼,一片喧哗。
照例,比赛开始前,由两方的啦啦队进行表演。女孩们卖命地喊着口号,翻跟头,跳跃,却只换来爱丽丝的白眼。
“看她们一个两个挤眉弄眼多讨厌,”爱丽丝摆出一副作呕的表情,“快滚下台好让我们看球赛。”
“怎么这么偏激?她们其中哪一位得罪你了?”雨寒问。
“没有,就是讨厌胸大屁股大,装腔作势的女人。”
“私人偏见。”
“还好你一点也不那样,真爱死你了,雨!”她夸张地拥抱雨寒。
“好了,好了,知道了。”雨寒笑著拍拍室友的肩膀。
啦啦队退下后,号声响起,引进一群穿白金色运动服的队员们。
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爆发于看台。
全副武装的运动员虽看不大出谁是谁,可凯文依旧鹤立鸡群,他的身体比例太过出众,比十二年级的队长更像个职业球员。
比赛开始后,他也证明了自己不只是花瓶,技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多次touch down,为圣乔治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在爱丽丝的带领下,雨寒也大声欢呼起来——生平第一次撕破嗓门叫喊,竟是说不出的舒服。
比赛结束后已快十点,学生们一个个被赶回宿舍,都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爱丽丝在看台结识了几个坐在隔壁的女生,研究了一下,决定结伴去男子更衣室偷窥凯文.杨。
“不不不,”雨寒回绝,“那超越我的底线,我不去。”
“你是要做尼姑吗?看看有什么关系?”
“我没兴趣。”
“一起去嘛。”
“不,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去的。”
爱丽丝见怎样也劝不动她,最终在楼天看台跟雨寒分道扬镳。
雨寒独自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
她故意放慢脚步,将跟前面几个同学的距离拉远,一边享受夜晚的清风,一边让亢奋的情绪得以平息。
比起偷窥男人,她更喜欢散步。
夜空中一如往常,漫天繁星。
雨寒很喜欢看星星。
最早是因为母亲说:“不管在哪个国家,看到的星星月亮都是一样的。”雨寒那时就想,多么神奇,即使与小伙伴们相隔甚远,只要抬头,就可看到一样的景色。
再来当然是因为初次跟凯文相遇就是在一片星空下。虽然不是真星星,但雨寒后来发现天文馆就使用这种投影机,位置和影像都十分准确。最寂寞的时候都是在那诡秘房间的星空下渡过。
长大后正式接触天文学,雨寒更沉迷于观星。宇宙如此浩瀚,星星多过沙滩上的沙粒,可它们同人一样,有生命轨道——出生,成长,死亡……从天文的角度观看人生,雨寒觉得一切烦恼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正当雨寒仰望夜空找仙女座找得出神时,一个黑影突然从草丛后蹿到她身边。
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又是黑天,一向淡定的雨寒也被吓得花容失色。刚想尖叫,那影子却抢先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你在这里,吓着你了。”
微亮的路灯下,雨寒看着穿黑色连帽外套,单手提运动袋的人,防御地一动不动。
那人把帽子摘下,她的惊吓顿时变成惊讶。
凯文.杨!竟是他!
一时无法相信是真的,雨寒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反应让凯文误会为她惊吓过度,故此主动退后好几步,说:“不要怕!”
可他话音刚落,又突然上前一把将雨寒推到路边一颗法国梧桐树后。
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更令雨寒不知所措,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摆出“嘘”的手势。
跟着,一群女孩从小路经过,“叽叽喳喳”地抱怨没看见凯文的八块腹肌,还让他跑掉。
其中一个是爱丽丝。
雨寒几乎第一时间屏住呼吸,不知为何有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等她们走远,他拉着她回到路灯明亮处。
“对不起,刚刚不该把你也拉到树后,一时情急就……”他露出尴尬的笑容。
“……没关系。”
“谢谢你。”
“……谢我什么?”
“没大声叫出来。”凯文说。
他的声音很好听,比一般十六七岁少年的声音更赋磁性。雨寒竟有点听呆了。
看她不语,他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没事吗?”
“嗯?嗯......没事。”
他这才松了口气,说:“我叫凯文,是美式足球队的队员。刚刚比赛结束,想避开那些人所以从后门出来。草丛实在不好走,看已够远,就跳到正路上,实在是没看见你站在那里,让你受惊对不起。”
雨寒慢慢反应过来,轻轻的说:“没关系。”
他笑了,灰色眼眸如繁星般闪烁。
“你是新生?”他问。
“......是。”
“欢迎你来到圣乔治。”
“......谢谢。”
“那......我先走一步,都没什么人了,你也快点回宿舍吧。”
“......好,再见。”她小声说。
“再见。”
“噢,等等......”
凯文回头。
“我叫雨寒......丘雨寒。”
他顿了一下,然后露出帅气的笑容。“很高兴认识你,雨寒。”
呵,原来他已忘记。
“没什么其他事......再见。”她朝他挥挥手。
凯文重新将运动袋甩在肩膀,转身离去。
虽然答案使她失望,但多年后,雨寒依然清楚记得那个夜晚。
一盏路灯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石子在他脚下“喀磁喀磁”。罗德岛已有秋意,时不时会有一阵带着铁杉树香的清风吹过,让叶子“沙沙”作响。
胳膊被他手指触摸到的地方微微发热,内心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翻滚。
第一次的悸动总是难忘的,即使日后不能开花结果,回忆起来,也是属于她的青春,独一无二的美好印记。
——
回到宿舍,雨寒换上睡衣,一头栽倒在床。
爱丽丝不在房间,该是去冲凉。
她开始烦恼应否告诉室友她跟凯文从小认识。
说,好像没什么好说的,因她跟凯文并不算朋友......可不说又觉得不够坦诚。
她很珍惜难得的友谊,最后还是决定在第二天午餐时告诉她。
翌日第一堂数学课,班主任少有地迟到了。等待期间,雨寒习惯性地望向窗外。
凯文和他的队友们正在跑步。
光是看到背影,她就感到一阵莫名心跳。
好在班主任卡特先生此时大步流星地走进教室,分散了她的注意。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一进门就说。
今天他的领带也打歪了。
雨寒极喜欢这个土土的,爱讲冷笑话,但非常热心的数学老师。她八年级的数学成绩是全校第一,圣乔治特别批准她直接读十年级的课程,如此一来她可用多出来的时间选一堂自己有兴趣的选修课,在这件事上卡特老师帮她很多,也给了她很好的建议。
“上课前我有事宣布。”他推了推金丝眼镜,“今天有新同学插入我们班,他刚从欧洲回来,请大家协助他尽快适应圣乔治的生活。”
插班生?课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一个金发,清瘦高挑的男孩这时缓缓走入教室。
他一出现,全班的学生几乎一致目瞪口呆,连最出名的梦游大王也顿时回到地球。
少年的四周仿佛有金色的光环。
雨寒感叹:呵,造世者果然是偏心的。世上竟会有如此漂亮的男孩!
他无疑是个完美的作品;闪亮的白金色头发,湛蓝的双眸,鋒利眉梢,英挺鼻梁,性感微薄的嘴唇......组合在一起是她所见过,最俊美绝伦的男生,似魔魅临世。
雨寒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那么有存在感的人不免也有些诡异——似不属于人类......
“大家欢迎狄伦.赖斯特!”班主任热情的说。
班上掌声零零散散,好像多数人还未反应过来。
“狄伦,你坐那里吧。”卡特老师指了指前排最靠左的空位。
少年用他水晶般澄澈的眼睛扫了一下班级,不料竟毫不客气的说:“我有点远视,坐前面我看不清楚,可否请那位同学跟我换一下?”
雨寒诧异,他指的竟是坐在她隔壁的玛丽。
那一刻,叫玛丽去西伯利亚她可能都无所谓,二话不说就收拾好东西把位置腾出来。
狄伦坐下之后,卡特老师开始上课。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雨寒一直觉得狄伦在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注视她,害她一连折断好几根笔心,再也没心情望向窗外的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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