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自那天起,已有无数个十二月二十四日来了又逝去,可日后无论在世界哪个角落迎接这一天,圣诞前夕对雨寒来说,总意味着一个碧空如洗的冬日海滨——阳光明媚得不似寒冬,海风干爽,一向冷清的梅德湾异常绮丽,而她只得十几岁,第一次大言不惭地向父母撒谎,第一次反叛......为了一个男孩子。
记忆是如此奇怪的功能,想忘的忘不掉,需记的记不清,它似有自己意志,选择性地将某些东西烙在心头,然后,明明在脑海中似昨天才发生的事,转眼间已相隔数十年。
那天清晨,雨寒只抱着尝试的心态给凯文发短信,可没想到他马上答应,过来接她。
一起往市区行走时,她忍不住说:“你什么都不问,不好奇我为何求你帮我蒙骗父母吗?”
凯文轻笑,“好奇啊,可你真愿意告诉我原因吗?”
雨寒想了一下,含笑摇头。
“所以,问了也是白问,你们女孩都这个样。”
有妹妹的男生,自有一套同女生相处的方式。
“对不起,他们现在不太信任我,所以只能拜托你。”
“行了,只要不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就好。”
“不,不是。”
凯文点点头,“我相信,但也不准你过河拆桥,至少要陪我吃早餐。”
雨寒看了眼手表,迟疑片刻后说:“好吧。”
他带她去的餐厅叫做“爱云奶油干酪厂”,离市中心尚有几条街的距离,可生意相当不错。即使是圣诞前夕,依旧坐满老老少少。
雨寒一眼就喜欢上这全白色的小房子,室内装修如乡村度假屋,壁炉里烧着木柴,温馨舒适。
凯文为雨寒拉凳子,微笑说:“是个好地方吧,等下试过他们的蓝莓班戟和巧克力香蕉奶昔,你会舍不得离开梅徳湾。”
事实证明他并无说错,爱云的奶油香而不腻,口感无与伦比,可雨寒还是每隔不久便瞄一眼手表,这小动作被凯文尽收眼底。
第一次,因橄榄球以外的事感到失落,黄金男孩凯文.杨颇为无奈。
意识到时为时已晚,她眼中再看不见他的影子。
曾几何时,那双美丽的黑眸只会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谢谢你的陪伴。” 付完账后凯文亦不失大方的说。
“不,谢谢你才真,每次都不让我出钱。”
“男生请女生,天经地义。”
雨寒噗嗤一声笑出来,“二十世纪末,男士风度并无全灭亡。”
“在我这里,永不。”
餐厅外道别时,凯文不忘嘱咐:“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给我,你父母那我还想保留信誉。”
“知道了。”她挥手。
——
来到约定的海边时,狄伦已在等待。他坐在岸边一个大石上望着海的一方,金色发梢在阳光下璀璨生辉,平凡的梅徳湾陪衬他犹如变成黄金海岸,雨寒止住脚步。
一颗心开始不安其位地荡来荡去。
如此巨大的光环,她真愿意迈进?
他似王子,可她的父亲非但不是国王,连人在何处以什么为生都不能确定......灰姑娘也得是伯爵女儿,世上毕竟没有童话故事。
一次踌躇,注定日后要为所有小事踌躇。
狄伦察觉有人在身后,蓦然回首,见到她,从石上一跃而下。
“怎么这么慢?知我等多久了吗?” 离老远已气急败坏地喊道。
雨寒有种想拔腿潜逃的冲动,可那当然已无可能。
来到身旁,他皱着眉头,“说好九点半,你看现在几点?”
近看才发现他脸色异常疲乏,眼眶发青。她沉默片刻后淡淡答:“我还是来了不是吗?”
“为何手机一直打不通?”
“因知道你会是这种态度!”
“你......”狄伦气结,“如果不是在意你,我会这么着急?”
意料之外的坦白,轮到她哑口无言。
“啊,算了,难得的一天,我不想吵架,”他说着拽起她的手,“快要冻死,陪我吃早餐!”
手拉得自然而然又理直气壮,雨寒忘却猜疑与不安,紧紧跟在他身旁。他的掌心滚热,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不知不觉涌上心头,虽不知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但有个喜欢自己的人在身边,那踏实的安全感不是不具影响力的。
后来仔细想想,对于他们的感情,他一直义无反顾,无奈她心中旁骛太多,注定要面对种种坎坷。
高级餐厅里,她望着菜单发呆,胃再容不下任何东西,可无论如何不想狄伦看出端倪,故点了小小一客海鲜汤。
对于这个选择他又表现出不满,当着侍者的面说:“光喝汤?那怎么够?这间餐厅的法式吐司极为美味,还是叫法式吐司加煎蛋吧。”
“不,我还不是很饿。”她急忙阐明。
“没饿也得好好吃,早上第一餐最重要,何况我们接下来要走很多路。”
“不不。”
“你可是怕我身上不够钱?一个早餐还是绰绰有余的。”
“跟这无关。”
“那就改叫吐司煎蛋。”他自作主张地同侍者说。
“不,海鲜汤就好。”
“吐司。”
雨寒感到非常尴尬,中年侍者更是一脸不耐烦,深觉青少年们荒谬难缠。
她不愿再争辩下去,勉强顺了他的意,可菜上了不一会他又说:“怎么连动都不动?”
“一早已说过,我不饿。”
“那也不会一口也吃不下吧。”他探过身来把她盘子里的法式吐司切块,点了点糖浆,举到她嘴边。
她勉为其难地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以为这样可以敷衍过关,没想到他立即喜欢上这亲昵的小动作,又切了一块。
“我真吃不下了。”她摇头。
“不好吃吗?”
“……不是。”
“再尝一口何妨。”
“不。”
“那煎蛋,蛋总该能吃吧。”他换了一样。
“狄伦!”雨寒终于忍无可忍,“为何凡事都要逼我?”
沾了荷兰酱的煎蛋悬在空中,蓝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我已说过很多次不想吃,为什么一定要强迫我,逼我做些不想做的事?这就是你今天叫我出来的目的?”
“今天出来让你感到很为难吗?”
“你的专横跋扈让我感到为难。”
他放下叉子,语气冷却,“今日的第一餐,我只希望你能好好享用。没想到跟我在一起竟会让你如此胃口尽失。”
“我没那么说。”
“那为何就不能高高兴兴地开始我们的这一天?”
“其实,”雨寒不愿再瞒他,“我之前已吃过早点。”
狄伦一听更加阴暗,“说好给我整天时间,为何独自先在家里吃?”
“不是在家里吃的......是凯文杨……请我的。”
这名字使他脸色难看到极点——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为何你会同凯文杨一起吃早饭?”
“他助我脱身,我无法拒绝。”
“为什么一定是他?”狄伦毫无预告地猛啪了一下桌面,四周好几个人好奇望过来。
“你这是干什么?”
“我告诉你,我最讨厌那个自以为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jock,以后不准同他来往。”
雨寒反感地压低声线道:“凭什么叫我这么做?你开始不也讨厌隆介讨厌爱丽丝讨厌我吗?凯文一点也不自以为是,你这样说他只会把自己降低。”
“你还帮他说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
狄伦英挺的剑眉紧紧皱着,锐利的眼睛放出寒冷的光芒。
雨寒与他对视良久才听他低喃:“你还是喜欢凯文杨,一直忘不了他。”
不知是否他语气中的那丝惆怅,还是一些别的因素,雨寒突然觉得心很痛,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不!我喜欢的不是凯文杨,我喜欢的是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他明显一愣,她马上加道:“可你再这么蛮不讲理,我会改变主意。”
狄伦沉默许久许久,久到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刚想低头,只听他悠悠道:“我的生父应该是凯文杨的父亲;杨医生。那家伙是我兄弟。”
这消息远远要比他告知她罗伟并非他生父时来的更具爆炸性。雨寒目瞪口呆地瞪了他良久,才重拾理智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知道?”
“母亲那里寻到蛛丝马迹。”
“确定吗?”
“还没,不过也不会特意去杨医生那里寻证明。”
“凯文他们知道吗?”
“不,除了母亲应该没人知道。”
雨寒不响,根本不知该说什么好。
“所以,你现在可以明白为何我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跟那家伙来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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