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来覆去一整晚都没睡好，兰馨本来想赖床的，可是为了后天老佛爷的封旨礼，宫里的嬷嬷们今日要逐个检查苑女的着装，所以她不得不起身梳妆打扮。
“哟，披了层羊皮倒还有模有样的嘛？”少瑾握着一串葡萄吊儿郎当地坐在窗台上。
“真有你的，现在守备那么森严你也能溜进来。”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兰馨边戴旗头边拿眼斜他，“婉嫣被皇后娘娘叫去了。”
元昊跳下窗立正站好，挠挠头道：“那啥，我来是为了你。六哥今天就启程回京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给个准话儿。”
盛夏之际雨水也相对充足。暴雨过后，大地神清气爽，蓝天白云、绿树红花也显得格外纯净无暇。
承德，群山连绵山涧深谷幽、苍松翠竹郁郁葱葱。
月坨金顶之上，少瑾收了招式不疾不徐地将‘仙骨’送回剑鞘。
“不守时乃百忌之首，所以不能怪我凉了你半个时辰。”
“这身衣裳太繁琐，我没法跑得更快了。”
少瑾猛地转身，显然吃了一惊。这些天他每日清晨都跟元昊到山顶练剑。今早等了好久也不见元昊的影子便自己先练了起来。先前他只当那脚步声是元昊的才故意冷落，没想到来的人竟是她，更没想到她穿正统的旗装竟是如此清丽。
“春桃说即使我化好了妆穿得清凉，搔首弄姿地绕着京城从早走到晚也不会有男子过来调戏。”兰馨单刀直入。
少瑾愣了一愣垂眸避开兰馨急切的目光。孔子孟子韩非子，这话要他怎么接？
什么也不说，他竟然什么也不说。兰馨一跺脚，愤然道：“我的夫君，邱侍郎他自然不会让别人轻薄我。”
“夫君？你的夫君？”
“放手呀，你干什么？”
“你要嫁给邱明帧？”
“这事还得老佛爷首肯，也不是我想嫁就能嫁的。可师娘说了她不轻易求人，若她开了口老佛爷定会给几分薄面。好疼，你放开我。”
他脸上的神情与手上的力道都好可怕！因此手腕一重获自由，兰馨便慌不择路下山。走了十几步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兰馨扭头看见怒火中烧的少瑾，下意识地她退了两步让开山道。直到那团怒火消失在眼帘，兰馨仍然纳闷：他生得哪门子邪气！？
宽敞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步履缓慢气氛诡异。
“秦伯——”
“老奴在。”
后侧方伴行的秦武暗暗松了一口气：小主子总算开口说话了。
“如果我说如果——一个女子说——对你说——她她在京城——招摇过市却——就是没有人上来——上来搭讪——那么你要怎么应答？”
“主子是怎么说的呢？”
“我什么也没说。我能说什么？难道要高歌京城民风淳朴？”
“咳咳——”秦武忍住笑，耐心开导：“豆蔻年华却无人问津多是因为样貌不佳魅力不足，然而俗语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位姑娘妄自菲薄自贬容貌，其实是在隐晦探问主子您是否有意结成缙好。若您无意与之——”
看着风风火火掉头而去的少瑾，秦武心头高悬的大石终于稳稳落地：十六年了，总算有个女子能影响小主子的情绪了。
虹销雨霁、烟波爽致，繁花似锦、姹紫嫣红。
伊人娉婷、千娇百媚，一笑倾城，复笑倾国。
这样天人合一的画面看着赏心悦目。可是可是啊，风景喜宜人，伊人煞风景：兰馨的黛眉皱成麻花，樱唇撅成壶嘴。最令人发指的是她竟然拿石子丢湖里的鸳鸯，吓得人家双宿双栖的鸟儿扑打着翅膀抱头鼠窜。一时间，清幽的天然林涧堪比嘈杂的家禽市场。
“砰——”
那颗本来可以不辱使命的石子突然功败垂成。兰馨抬首挑眉，眼里的讶异转瞬即逝。再扔再扔再扔，奈何漂亮的抛物线统统被截。兰馨气急运功将手中剩下的石头一齐抛出去。
对岸的少瑾嘴角一扬腾空而起，他张开双臂雨燕似的贴着湖面飞过来。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段缘。”
语毕少瑾抱着兰馨回坐到骏马的脊背上。
“我送你下山。”
兰馨身着旗装只能侧着坐，少瑾双手拉着缰绳正好圈她入怀。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顷刻袭来，兰馨的脸上立即开出两朵红艳艳的小花。
隔得这样近，不说话真尴尬。兰馨扭扭身子清嗓开腔：“那晚，谢谢你。”
“哪晚？”
“就是你到承德的当晚啊。在青梅小筑，我贪杯喝醉了酒，后来你和元昊找了来。那晚是你驮我回的山庄，你忘了吗？”
“记得这么清楚，你真的醉了吗？”
“醉了，醉得不省人事呢，这些都是元昊告诉我的。”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别的？”
“说了，说我酒品差，磨牙打嗝翻白眼——”抬头看见少瑾忍俊不禁的脸兰馨突然有点儿心虚：“难道我还做了、做了别的事？”
那薄如蝉翼的睫毛忽闪起来又开始媚惑人心了。情不自禁地，少瑾俯首在兰馨唇上轻轻一啄。还来不及陶醉，就听一声咋呼——
“我、我居然亲、亲了你？”
“咳，嗯，还不止呢？”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拂得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还不止？我不止亲——这这这——那那那——反正反正你又不吃亏。”
“被人占了便宜还不算吃亏？”
“这这种事总是女孩子家才——才——”兰馨偏头不去看他动人心魄的脸，扭捏说道：“不管谁占便宜谁吃亏都翻篇儿——”
“若你蛊惑我娶你呢？”
五分认真五分戏谑，一路上兰馨把他的脸都瞪出窟窿来了也没辨出个是非真假。
行至山庄西小门，少瑾揽她下马：“偷跑出来这么久也不怕挨罚？”
“刚才你是骗人的吧？”
“什么？”
“就是——就是——”
“哦，你说那个啊。嗯，天地为证。”少瑾脸不红心不跳光明磊落地说。
兰馨羞得低下头不置一词。好半天少瑾才听到蚊子的嗡嗡声：“那么，你答应了吗？”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还没得到答复。兰馨绞着手指想，如果数到十他还不表态她就她就——哎，她好像也不能怎么样啊。
八只羊九只羊九只羊九只半——
一晃，他将贴身的玉佩塞到她的手里，说：“这是我的聘礼。”
一扬，他抽走她腰间的娟帕攥在手心，说：“这算你的嫁妆。”
云高霞霏，不及她脸颊上的桃绯。山青叶翠，不及他眼眸里的碧波。橙黄色的丹桂随风起舞好似彼此心底的雀跃。
他瞳中的炙热感染了她，抛下矜持她踮脚在他的嘴角留下一个羞红的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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